市立医院儿科活动室的空气像一块浸透了消毒水、蜡笔屑和隐约不安的湿布。薄薄的窗户玻璃上,那些五彩斑斓的鱼和海星贴纸在日光灯下努力透着童趣,却只显得有点傻气。它们连同这层脆弱的装饰,根本无力阻挡走廊那头偶尔炸开的、让人心头发紧的哭喊,或是仪器那没完没了的“嘀嗒、嘀嗒”清晰地穿透进来。天花板角落的彩色气球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我的裙子!新买的!”王嘉佳的尖叫像根针,刺破了室内的嗡嗡声。她雪白的蓬蓬裙下摆,一个黏糊糊、靛蓝色的爪印仿佛咧着嘴嘲笑她。旁边叫壮壮的男孩举着沾满颜料的手,一脸茫然,看着王嘉佳跳脚,自己小嘴一扁,委屈的眼泪马上就要决堤。护士赶紧冲过去,又是擦又是哄,好一阵忙乱。
另一边,李心玥正尝试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妞妞编辫子。妞妞像尊小小的石像,身体僵直,眼神空洞地穿透了墙壁,投向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方。李心玥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缕她枯黄柔软的头发,那发丝在她指间毫无生气地垂着。妞妞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抗拒,也没有配合,仿佛那头发不属于她。李心玥屏住呼吸,试图用一根彩色皮筋将头发束起,可她的手指因为紧张有些笨拙,皮筋几次从发梢滑落。更糟的是,妞妞那绝对的静止,让最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没有一丝顺从的弧度,没有一点点头的配合,李心玥感觉自己像是在给一座冰冷的石膏像做装饰。
“看,妞妞,彩色的,多好看呀。”李心玥轻声哄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努力想让皮筋绕过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却越急越乱,皮筋在她指尖缠成了个小小的死疙瘩。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低声咕哝:“乖,别动哦… 马上就好看啦…” 可妞妞依然毫无声息,只是更深地将自己缩进那无形的壳里,连空洞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涟漪,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李心玥最终只能放弃那个彩色的疙瘩,徒劳地看着妞妞那缕头发再次松散地垂落,和她本人一样,沉入一种无解的沉默里。
温澜坐在窗边的软垫上,面前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积木。和她一起的是小杰,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男孩。小杰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眼里只有那些红色的圆柱体。拿起来,叠高,叠到差不多,然后——“哗啦!”小手一挥,推倒!面无表情,再捡起来,叠高,推倒……那“哗啦”声成了他世界里唯一重要的歌,一遍又一遍地唱。温澜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像块背景板。小杰推倒积木,碎片蹦到她腿边,她就默默地把它们推回他手边固定的地方。她的眼睛看着积木,耳朵却像最灵敏的捕虫网,悄悄捞着房间里外的每一丝声音:护士压低嗓门的聊天,家长哄孩子的只言片语,还有外面小车推过的轱辘声。
“…周六上午那个开酒吧的张老板?又带闺女来了?”一个护士的声音,带着点闲聊的意味,从门外飘进来,伴着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可不,每次都是自己陪着,看得那叫一个紧,生怕磕着碰着似的…”
“那小姑娘头发颜色真稀罕,白金的,小脸也白得跟玉似的,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
“是来做那个…沙盘游戏的吧?沙盘治疗室那边…”
“…嗯,叫珑月,名字挺好听。就是…太安静了,也不跟人说话,眼睛好像也不怎么看东西,都不聚焦了。”
“哎,瞧着让人心疼,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有反应?沙盘里就放了个小小的灯塔模型,别的看都不看。”
“主任也说这孩子情况挺特别的,特别少见的那种安静…”
这些话,像细碎的小石子,掉进积木倒塌的噪音、王嘉佳气呼呼的抱怨、李心玥挫败的叹息和壮壮终于爆发的大哭里。但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温澜指尖一凉:白得像银子的头发,开酒吧姓张的老板,看得紧,珑月!
是她!
每周六上午。
不说不看不理人…像小杰只玩积木?像妞妞害怕人碰?
可她又好像更空…
特别少见…大人们也觉得她不一样…
温澜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攥了一下。她脑子里那个苍白安静的小影子,一下子变得清晰,又一下子裹上了更厚的迷雾。原来她的“月光”是这样的,被关在一个厚厚的、透明的壳子里,连大人都觉得特别。那个壳子,比小杰只认红色积木的壳子更厚,比妞妞害怕人碰的壳子更冷。周六上午…她一定要去看看!看看那壳子里的“月光”,到底是什么样的光。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护士推着辆小车飞快地经过门口,像是要把谁送回病房。小车下层是药,上层…裹着白毯子的小小一团,只露出一小撮白得晃眼的头发尖儿,在灯光下冷冰冰地闪着。门“咔哒”又关上了。就那么一眨眼!但那雪白的头发,像根针,一下子钉在了温澜刚才听到的闲话里——是珑月!刚玩完沙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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