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春光依旧明媚,桃花依旧纷飞如雨。项羽依旧每日陪伴在虞瑶身侧。
或泛舟于宫苑清澈的湖上,看碧波荡漾,锦鲤游弋;或策马城郊,踏青赏花,任春风拂面;或只是在虞心苑内听她抚弄古琴,清越的琴音流淌在花间。
表面看去,霸王沉醉温柔乡,卸甲忘忧,不问军务。
然而,只有虞瑶和项庄等极少数核心心腹知晓,项羽每日都会在深夜,于王宫深处一间由亲卫重重把守、隔绝一切的密室中,听取来自四面八方的密报。
他的案头,堆满了山川舆图、城防要略,以及来自荥阳前线、详细记录钟离昧、丁固如何一次次成功袭击汉军粮道,如何依托壁垒挫败汉军试探性进攻的捷报。
项羽的重瞳在摇曳的烛光下幽深如潭,指尖划过舆图上荥阳的位置,如同猛虎在耐心地丈量着猎物的咽喉,计算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虞瑶并非全然沉浸在柔情蜜意中。每当项羽离开,她便会在自己僻静的配药室内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混合的奇异香气,既有熟悉的当归、黄芪的草木清香,也有薄荷、冰片的清凉醒神,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酒精挥发的独特气味。
案几上摊开着几卷古朴的竹简,其中一卷尤为特殊,上面某页描绘着精细复杂的人体经络穴位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旁边散落着一些形态奇特的、非金非玉的微型器械——薄如柳叶的锋利小刀,细若牛毛的银针,精巧的镊子,还有几个透明琉璃小瓶,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粉末或澄清液体,在烛光下折射出微光。
她纤细的手指沾染着药汁,神情专注而凝重,时而翻阅古籍,时而调配药粉,时而拿起那些奇特的工具仔细端详,眼神深处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仿佛在为一个注定到来的、血色的时刻做着某种隐秘而决绝的准备。
她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抚过鬓角那缕玄紫的发丝,那被封印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她那血火交织的预言。
与此同时,陈平的重金和精心编织的毒网,已如同最阴险的瘟疫,悄然撒向楚军大营,寻找着最细微的裂痕。
钟离昧一身冰冷的玄色重甲,立于壁垒高耸的了望台上,如同扎根于岩石的苍松。凛冽的寒风卷动他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露出内里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甲胄。
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俯瞰着远处荥阳城头飘荡的、在风中显得有气无力的“汉”字大旗,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被焚烧过的汉军粮道痕迹,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磐石般的冷硬与忠诚。
他刚刚又亲自带队,成功突袭了一支汉军运粮队,烧毁了数十车粮草,让荥阳城内的饥馑又深一分。
“将军,大王…还在彭城陪伴王后?”副将丁固走上了望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试探。最近军中私下流传的一些话语,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钟离昧目光依旧锁定着远方汉营的动静,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王自有深意。王后乃大王心头至宝,前番历劫,元气大伤,大王多陪几日,情理之中。你我只需谨守王命,持续施压,断敌粮道,静待大王归来!其余…勿要多问,勿要多想!”
他对项羽的忠诚,是无数次血战淬炼出的铁石之心,绝非流言蜚语所能动摇。他深知项羽绝非耽于享乐之人,此刻的“陪伴”必有深意。
然而,陈平的手段,阴毒就阴毒在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精准地撩拨着人性深处最敏感的那根弦——功赏不均、封赏不公!
数日后,壁垒内一处偏僻的营帐角落。几个低级军官趁着轮休,围坐在一起,借着昏暗油灯的光亮偷偷喝酒取暖。劣质的酒液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带着酒气和怨气。
“喂,听说了吗?”一个络腮胡军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带着几分不平,“钟离将军前日又立大功,烧了汉军那么多粮食,可大王那边…连句嘉奖的话都没有?彭城连个屁都没放!”
“何止没有嘉奖!”另一个瘦高个接口道,声音带着明显的煽动,“我有个远房表兄在王都当差,听说…大王在彭城,整日陪着新王后游山玩水,赏花弄月,快活得很!对前线将士的功劳…嘿,怕是早就忘到脑后了!只顾着美人温香软玉!”
“是啊,”第三个声音带着蛊惑和挑拨,“钟离将军、丁将军他们,还有龙且将军,哪个不是跟着大王从会稽杀出来的?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功劳苦劳,比天还大!可如今呢?项家那些近枝,还有那个病恹恹的范增,倒是封侯拜将,坐享富贵。像钟离将军这样的外姓大将,拼死拼活,流血流汗,到头来…连块像样的封地都没捞着!听说汉王那边,对韩信、英布他们可是大方得很,裂土封王啊!那才是真金白银!” 话语中充满了对“不公”的愤懑。
“嘘!小声点!”络腮胡紧张地看了看帐外,“这话可不敢乱说!传出去要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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