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被重重护卫簇拥着,转移到另一辆完好的金根车中。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昏黄狂暴的世界。
他颓然跌坐在柔软的车垫上,剧烈地喘息着。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角的血污,敷上金疮药。
剧痛从额角传来,却远不及心中那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阿房……张良……子房……”他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那双曾洞察六合、睥睨天下的帝王之眸,此刻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被至亲背叛的锥心刺痛,以及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的荒诞感。
“他没死……赵高骗了寡人……他恨寡人……他要杀寡人……”混乱的思绪如同黄河的浊浪,在嬴政脑海中疯狂翻涌。
“赵高说……你殉国了……新郑大火……”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轻轻闭上眼睛,带着深深的自嘲,“寡人……竟信了……”
蕲年宫雨夜,少年为他挡箭时苍白却坚毅的脸;密殿灯下,少年为他剖析时局时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
以及他最后离开咸阳时,自己亲手赠予他、象征兄弟情谊的那枚刻有“良”字的玉佩……所有的画面,此刻都染上了血色,被那枚在风沙中惊鸿一瞥的碧绿玉玦——阿璃的信物——彻底击碎!
“陛下,赵常侍伤重!”一名郎卫在车外低声禀报,声音带着惶恐。
嬴政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厉色:“抬过来!”
赵高被两名甲士小心翼翼地抬到车旁。他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胸前一片狼藉,显然被那“惊蛰”巨锥恐怖的冲击波波及,内脏遭受重创。他挣扎着想行礼,却被嬴政抬手制止。
“为何救驾?”嬴政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开赵高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赵高艰难地喘息着,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奴……奴婢……见那……那凶器……直指……陛下……车驾……心胆俱裂……只……只想着……陛下……万金之躯……不容……有失……纵……粉身碎骨……亦……亦要……”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神涣散,昏死过去。
嬴政盯着赵高那张昏死的脸,眉头紧锁。
是忠心护主?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精准地选择了最能获取信任的位置?刚才那千钧一发的扑撞,时机把握得太过精准,精准得……令人心寒。
他挥了挥手:“全力救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报——!”一名浑身湿透、如同水鬼般的锐士踉跄着冲到车驾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绝望,“陛下!河水湍急,暗流汹涌!刺客……刺客入水后……踪迹全无!下游……下游三十里内……已……已反复搜寻……只……只找到这个!”
他双手颤抖地奉上一个湿漉漉的、沾满泥沙的皮囊——正是仓海君背负的那个巨大皮囊,里面空空如也。
踪迹全无!
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博浪沙的沙暴,黄河的怒涛,再次成了那逆贼的帮凶!
“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滔天的杀意,“给寡人彻查!那铁锥从何而来?何人铸造?何人运送?何人接应?博浪沙附近,掘地三尺!凡有可疑者,杀无赦!凡与此事有丝毫牵连者,夷三族!”
“诺!”护卫将领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杀伐之气。
庞大的巡游队伍在惊魂未定和严密的戒备中重新启程,带着沉重的金根车残骸和帝王的冲天怒火,如同一条受伤的黑色巨龙,在渐渐平息的沙暴中,蜿蜒西行,朝着咸阳的方向缓缓移动。
博浪沙的沙丘,在落日余晖下,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帝王的威严。
数日后,骊山脚下,一座前所未有的、恢弘壮丽的宫殿群正在拔地而起。
巨大的夯土台基如同山峦,无数刑徒如同蝼蚁般在监工的皮鞭下搬运着巨大的木料和石料。
夯土的号子声、锯木的刺啦声、石匠的敲击声,汇聚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嬴政站在一处刚垒砌好的高台上,身着常服,俯瞰着这如同神迹般在眼前铺展的宏大工程。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凝结不化的阴郁和深沉的疲惫。
博浪沙的惊魂一刻,那破空而来的死亡阴影,尤其是风沙中那枚碧绿玉玦和那声撕心裂肺的“阿房”,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
李斯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手中捧着厚厚的督造图册,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陛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此宫……”嬴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沉默,目光悠远地望向天际的流云,“何名?”
李斯精神一振,连忙躬身回答:“回禀陛下,此宫乃陛下新命督造之离宫别苑,规模空前,意在彰显陛下扫灭六合、一统寰宇之无上功业。臣等拟了几个名号,如‘天极’、‘紫宸’、‘未央’,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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