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漏刻(以水滴或者水流测算时间)早已被暴雨吞没。
虞心苑蛰伏在彭城霸王宫深处,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在雷霆与骤雨的鞭挞下压抑地喘息。
层叠的飞檐与高耸的屋脊轮廓被闪电一次次劈亮,又一次次沉入更深的黑暗。
狂风卷着雨箭,狂暴地撞击着雕花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仿佛随时都要破碎。
雨水如瀑布般从瓦当倾泻而下,在廊前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庭院里,虞瑶亲手栽植的几株兰草已被打得七零八落,残破的叶片粘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又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旋入角落的排水石兽口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株树冠如盖的古槐立在苑墙东南角,在风雨中疯狂摇曳,投下变幻莫测的巨大阴影——宫中植槐自古有之,取其“怀来”之意,亦显森严。
暖阁内,药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潮冷和压抑。
吕雉端坐在一方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失了香火供奉的玉雕菩萨。她身上是一件半旧的素色深衣,浆洗得有些发硬,颜色也是灰扑扑的,与这虞心苑的精致雅奢格格不入。尽管料子比“黑石狱”的粗麻布好了千百倍,仍是另一种形式的“囚衣”。
一道刺目的电光撕裂天幕,瞬间照亮室内。紫檀木案几上,一碗早已凉透的羹汤映出她模糊的倒影——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昔日丰润的脸庞只余下被漫长囚禁和惊惧煎熬出的锐利线条。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枯井,井口封着冰,冰下却仿佛有幽暗的火在灼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袖中一个硬物。那是一小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不知何时藏入袖中,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晰。这不是武器,甚至算不上利器,但它存在着,像一根刺,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和遥远的、血火交织的记忆。
“哐当——!”
一声突兀的巨响从东偏殿方向传来,像是花盆被风刮倒摔碎的声音。
吕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但立刻又恢复了石雕般的静止。只是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警惕,如同夜间觅食的狸猫听到了异常的响动。这苑子里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可能意味着变数。对于囚徒而言,变数,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契机。
几乎在同一时刻,门外廊下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室内的动静,然后才响起克制而规律的叩门声。
“夫人。”是审食其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风雨声切割得有些模糊,“东偏殿的烛火……又亮了。”
吕雉没有立刻回应。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和残留的草药味涌入鼻腔。
东偏殿……那通常是西楚贵人偶尔歇脚之处。但这连着两夜自明的烛火……透着说不出的邪门。这虞心苑,自从项王他们离开后,就处处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仿佛每一口呼吸都比往日沉重。那些无处不在的、被监视的感觉似乎也更加清晰,如同绷紧的弓弦。
她听得懂审食其的言外之意。这异常现象需要警惕,但也可能扰乱了看守的注意力。
“知道了。”吕雉的声音出口,竟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和平静,仿佛那声巨响从未惊扰她分毫,“雨大,仔细留意动静便是。”她刻意回避了任何可能引人联想的词。
“诺。”门外的审食其应了一声,脚步声却没有立刻离去。他似乎在门外又停留了几息,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脚步声才渐渐远去,融入咆哮的风雨声中。
吕雉知道,审食其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虞心苑内西侧偏院这方小小的、被允许活动的天地。院门之外,那些暴雨无法冲刷掉的阴影里,矗立着的是项羽留下的铁卫。而更远处,如同融入夜色本身的,是那些她只能隐约感知、却从未亲眼确认过的“存在”。他们无所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此刻,在这座被暴雨笼罩的宫苑无数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二十四双眼睛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恪尽职守地监视着苑内的一切。
他们仿佛是西楚霸王的影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没有名字。原本仅有八名,彭城之战后,扩充至二十八名,其中四名随虞瑶赴前线。
二十八名影卫,以四方北斗之制编组:以四方(东、南、西、北)为组,每组七人,以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为号。
四组首领分别为:东天枢、南天枢、西天枢、北天枢。每组其余成员则为相应方位前缀加上星名,如东天璇、东天玑……北开阳、北摇光。
彼此之间有隐蔽暗记识别,以极淡的颜色和数字做标,东青、南赤、西白、北黑,比如东天枢,在袖口处一固定区域有一小块极淡的蓝色,标有数字:一........北摇光标便为黑色的七,因服饰本身即为黑色,非彼此之间更不易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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