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峰的钻探机在玉米地中央发出“咔哒”一声闷响。当钻头被缓缓提上来时,一截生锈的铁锚链正缠在上面,链环直径约十厘米,比“黑石号”的锚链大出整整一圈。他用扳手敲掉链环上的锈块,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锻铁,质地坚硬异常。
“是北洋漕运的专用锚!”他用卷尺量着链环间距,“《水部式》明确记载海运船用‘大链铁锚,环径九寸’,这链环换算过来正好九寸,和沧州出土的唐代漕运锚完全一样。你看这锻造的接口,是唐代特有的‘冷锻法’,强度比焊接高得多。”
程远在遗址边缘的土坡上,发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石碾。碾盘直径约两米,表面刻着放射状的沟槽,沟槽里的谷物残留经现场检测是粟米,碾槽的磨损程度显示曾被长期使用。最关键的是,碾盘侧面刻着一行小字:“开元十四年造”。
“是加工军粮的工具!”程远用手拂去石碾上的尘土,“开元十四年正好是沧州海难那年,《旧唐书》记载‘海运船没者十一二,失平卢军粮五千余石’,看来这里的粮食确实是供应平卢军的——这石碾,说不定就是为了把糙米碾成精米给士兵吃。”
夜幕降临时,玉米地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程远立刻示意大家熄灭头灯,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用金属探测器在遗址上扫描,为首的刀疤脸手里拿着张图纸,上面的标记竟和他们上午绘制的考古图惊人地相似。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林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标本袋。程远突然想起早上在村口遇到的那个可疑村民,对方曾假装问路,盯着他们的考古记录本看了很久,恍然大悟:“是被人出卖了!”他拉着林珊往拖拉机跑,“张瑜,启动信号屏蔽器,别让他们定位到核心区!老郑,把最重要的标本搬上车!”
当拖拉机颠簸着驶出玉米地时,程远回头看见刀疤脸的人正围着石碾疯狂挖掘,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空,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林珊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汗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微凉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别担心,”程远轻声说,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身后的喊叫,“真正的宝藏不是这些文物,是藏在它们背后的故事。那些海漕的路线、水手的智慧、两岸的联系……这些,他们抢不走的。”
大连旅顺口的黄金山笼罩在晨雾里,崖壁上的青松像被墨染过,在乳白色的雾霭中若隐若现。程远站在悬崖边,看着郑海峰操控的无人机缓缓升空,螺旋桨搅碎的雾气里,“崔忻刻石”的复制品渐渐显露——“开元二年五月十八日”的字样虽经千年风雨侵蚀,每一笔的凿痕却仍透着当年刻石时的力道,与日本帝室博物馆藏的原石拓片分毫不差。
“原石在1905年被日军掠走了,”林新宇举着拓片在崖壁前比对,雾气在他的防风镜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但这崖壁的原生凿痕还在,深度约三厘米,边缘的崩裂痕迹和唐代刻石工具留下的特征完全一致。崔忻册封渤海国返程时,肯定在这里补充过淡水——你看这崖下的礁石,天然形成了一个水潭,昨天检测水质是淡水,应该就是‘井两口’的遗址。”
张瑜在附近的海滩上,发现了一堆半埋在沙里的贝壳。贝壳内侧的碳层经便携式检测仪分析,距今约1200年,灼烧温度约600℃,明显是人为用火的痕迹。她用镊子夹起一枚贝壳,内侧竟还留着烟熏的黑色纹路。
“是渤海人的临时营地!”她指着贝壳堆里混着的陶片,“这是靺鞨族特有的绳纹陶,胎土含沙量高,能耐受海水侵蚀,和吉林和龙县出土的渤海国陶器一模一样。你看这陶片边缘的磨损,应该是做饭时蹭到的。”
程远沿着海岸线往东走,在青泥浦遗址的沙层里,脚趾突然踢到一个硬物。他蹲下身拨开细沙,一块带孔的铜鱼符渐渐露出全貌——符上的“忽汗州”三个字虽已被海水锈蚀得模糊,却与《新唐书》记载的渤海都督府印信文字完全吻合,符的背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敕”字。
“是张建章出使时遗失的!”他想起那方出土于北京的《张建章墓志》,上面“方舟而东,海涛万里”的记载突然有了画面感,“他走的就是贾耽记载的‘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从登州出发,过大谢岛、龟歆岛,再到都里镇,最后溯鸭绿江而上。这鱼符,就是他通行渤海国的凭证。”
林珊在石人汪的礁盘上,发现了一艘沉船的残部。船体的榫卯结构采用唐代特有的“斜穿钉”工艺,与扬州唐船完全一致,舱里残留的粟米标本经初步检测,与辽东半岛的品种相同,而非中原常见的粳稻。
“是渤海国的朝贡船!”她用软尺测量船板厚度,“这船的载重量约五百石,正好符合《渤海国志》记载的‘朝贡船载贡品五百石’。你看这船板上的靺鞨文刻字,经翻译是‘赴长安’,看来是满载人参、貂皮等贡品的船在返航时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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