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探索者号”的甲板时,程远正蹲在舷边擦拭一块青釉残片。釉色是隋代越窑特有的“秘色”,淡青如洗的釉面上,冰裂纹路里嵌着几粒细碎的贝壳,像是谁在烧窑时不小心撒了把星子进去。
他指尖抚过残片边缘的弧度,忽然想起昨夜在张瑜的笔记本里见过类似的标本——那是宁波保国寺出土的隋代瓷片,考古报告里说,这种釉料配方曾随着遣隋使的船队传到日本,在奈良的正仓院里还藏着半只同款的碗。
“磁力仪疯了。”郑海峰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他手里的仪器屏幕上,一道红色曲线正剧烈跳动,像条被扔进热油里的活鱼,“东南三海里,四十米深,磁异常反应比咱们上次发现的宋代沉船强三倍。”
张瑜踩着甲板上的积水走过来,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白汽。“《隋书·倭国传》里写过这片海域。”她翻出手机里存的电子文献,指尖点在“经都斯麻国,回在大海中”这句上,“都斯麻就是对马岛,裴世清当年回访日本,船队在这里绕了个大弯。”她抬头时,雾珠从发梢滚落,在晨光里闪了闪,“这里是古航线的‘鬼门关’,洋流乱得像团麻,加上台风季来得早,十艘船里能有三艘平安过去就不错了。”
程远望着雾中起伏的浪涛,突然想起资料里记载的小野妹子。公元607年,那个顶着“大礼”头衔的日本使者,就是在这样的海雾里驶向隋都的吧?他怀里揣着圣德太子亲笔写的国书,那封让隋炀帝拍了桌子的信——“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乎?”——或许正躺在某片海底的淤泥里,纸页被海水泡得发胀,墨迹却依旧倔强地洇染着,像一声穿越千年的问候。
“准备下潜。”郑海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林新宇,检查潜水钟的供氧系统。林珊,把文物收纳箱搬到舱门旁。”
程远把青釉残片放进密封袋,忽然注意到残片内侧有个模糊的刻痕,像是个简化的“女”字。他抬头看向张瑜,发现她也正盯着自己手里的密封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纹饰不对劲。”张瑜接过密封袋,对着光仔细看,“隋代瓷器很少在内侧刻字,而且这笔画……有点像日本的‘假名’雏形。”她指尖在残片上比画着,“你看这一横一竖,像不像‘め’(me)的草写?”
雾突然散了些,露出远处黛青色的岛影。程远想起出发前查的资料,那座岛叫“蛇岛”,当地渔民说岛上有座古墓,墓门是块刻着飞鸟纹的巨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海底那片未知的沉船。
一、海底的母系密码
潜水钟沉入海水的瞬间,程远听见林新宇在通讯器里咋咋呼呼:“这水温绝了!跟咱们上次去箱根泡的温泉似的!”
四十米深的海底,光线像被揉碎的金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一片倾斜的船板上。程远的探照灯扫过木板,突然顿住——板面上用朱漆画着两只交颈的飞鸟,鸟尾拖出长长的弧线,翅尖却带着鱼鳍般的纹路。
“是‘八咫鸟’。”张瑜的声音带着水流的颤音,她正用特制毛刷清理一块嵌在淤泥里的铜饰,“但这不是单纯的飞鸟纹,你看鸟腹上的螺旋纹,是日本母系社会的‘生命图腾’。”她把探照灯凑近些,铜饰上的纹路更清晰了:“这种工艺叫‘错银丝’,中原地区只有宫廷作坊会用,但这上面的银丝细得像头发丝,更像是女性工匠的手艺。”
林珊突然发出一声低呼。她的探照灯照在一堆散落的陶罐上,其中一只陶罐的肩部,刻着排奇怪的符号:三个螺旋纹围着一个圆点,圆点里还嵌着粒小小的珍珠。“这是……”林珊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在《古事记》的插图里见过类似的纹样,叫‘女阴纹’,是邪马台国时期的生殖崇拜符号。”
程远凑近细看,指尖抚过冰凉的陶面。珍珠在探照灯下泛着晕彩,像是从深海里捞出来的月光。“邪马台国是日本最早的母系国家,”他想起资料里的记载,“《三国志》里说,她们的国王是女性,叫卑弥呼,擅长用巫术航海。”
他们在沉船的货舱区有了更惊人的发现:一个紫檀木箱里装着数十枚骨针,针尾都刻着相同的蛙形图案。蛙的眼睛是用绿松石镶嵌的,在探照灯下闪着幽光。“弥生时代的‘蛙纹针’。”张瑜翻出平板里的文献图片比对,“蛙在日本神话里是‘繁殖之神’,掌管水稻与生育。但这种针一般是女性用来刺绣的,怎么会出现在遣隋使的船上?”
程远注意到木箱的角落还有个更小的盒子,打开时,一股海水浸泡过的檀香味飘了出来。里面装着块巴掌大的木简,上面用墨写着几行字,笔画被海水泡得有些晕染,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汉字:“阿閇氏领,渡海用具”。
“阿閇氏!”张瑜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查过日本古代氏族表,阿閇氏是负责航海的母系氏族,相当于现在的海事部门。她们的首领都是女性,世世代代掌管着渡海的秘辛。”她指着木简边缘的一个刻痕,“你看这个符号,是她们氏族的徽记,跟刚才那个陶罐上的螺旋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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