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溪,老家在云贵交界处一个叫牛角寨的山村里。那是九十年代末,我刚上小学二年级。我们寨子那时候还保持着完整的土葬习俗,人过世后要在堂屋停灵三天,亲戚朋友轮流守夜,直到第四天清晨才抬上山安葬。
那年秋天,寨子东头的李老奶过世了。李老奶是我们寨子里最年长的老人,据说已经九十三岁。按寨子里的规矩,这样的高寿老人过世算是“喜丧”,全寨子的人都要去吃“白事饭”,送老人最后一程。
那天下午放学,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往家走。刚走到寨口,就看见大伯母站在我家院坝里跟我妈说话。
“小溪回来啦!”大伯母看见我,招了招手,“走,跟大伯母去李老奶家吃饭。”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我妈。我妈正在晾衣服,头也不回地说:“去吧,我跟你爸晚点过去,你先跟大伯母去。”
我其实不太想去。李老奶家我去过几次,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竹椅上,眼睛浑浊地望着门外,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但寨子里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听大人的话,我只能点点头,放下书包跟着大伯母走了。
李老奶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院子里搭起了临时灶台,几个婶婶正在忙碌地准备饭菜。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传出阵阵诵经声和哭声。我们寨子有个说法,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白事场合一般不让小孩靠近灵堂。
但大伯母似乎忘了这个规矩,她拉着我的手径直穿过院子,进了堂屋侧边摆放桌椅的地方。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里的亲戚邻居。唐姐——大伯母的女儿,我的堂姐,正坐在角落里低头玩自己的辫子。
“唐姐也来啦!”我高兴地跑过去挨着她坐下。唐姐比我大两岁,平时总带我玩。
大伯母去帮忙端菜了,我和唐姐坐在一起等着开饭。堂屋正中停着李老奶的棺材,棺材盖还没盖上,但我坐的角度看不见里面。前来吊唁的人轮流走到棺材前鞠躬、烧纸,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
“你怕不怕?”唐姐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
“我也怕。”唐姐说,“但我妈说李老奶是好人,不会害我们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几个中年汉子走进来,为首的是李老奶的大儿子,我们都叫他李伯。他们围在棺材边低声商量着什么,然后有人喊:“时辰到了,盖棺了!”
堂屋里的女眷们顿时哭声大作。按照习俗,盖棺前亲属要最后看一眼逝者。李伯红着眼睛,示意大家排队上前。
大伯母匆匆走过来,一只手捂住唐姐的眼睛,另一只手似乎想捂我的,但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我就那么愣愣地坐着,看着大人们一个个走到棺材前,鞠躬,哭泣,再退开。
轮到我们这些小孩了。大伯母拉着唐姐上前,手始终捂着她的眼睛。我跟在后面,没人注意到我。当我走到棺材前时,正好看见李老奶的脸。
那是一张蜡黄的脸,像陈年的宣纸,又像融化后又凝固的蜡。眼睛闭着,嘴唇微微张开,能看到里面黑乎乎的。寿帽戴得有些歪,几缕稀疏的白发从帽檐漏出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又不像是在笑,倒像是面部肌肉僵硬后形成的奇怪模样。
我只看了两三秒钟,就被后面的人挤开了。但那张蜡黄色的脸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晚饭是八菜一汤,有腊肉、土鸡、豆花,都是寨子里办白事的标准菜式。大人们边吃边聊着李老奶的生平,说她年轻时多么能干,一个人能背一百斤的苞谷走十里山路;说她心肠好,困难时期偷偷接济过寨子里好几户揭不开锅的人家。
我埋头吃饭,不太敢插话。那张蜡黄色的脸总在我眼前晃。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大伯母要留下来守夜,让唐姐的舅舅送我们回家。走到半路,唐姐突然问我:“你看见李老奶了吗?”
我点点头。
“啥样?”
“脸黄黄的,像...像蜡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唐姐打了个寒颤:“幸好我没看见。我妈说小孩看了要做噩梦的。”
那天晚上,我果然做了噩梦。梦见李老奶从棺材里坐起来,蜡黄的脸对着我笑,招手让我过去。我吓得转身就跑,却怎么也跑不快,眼看她的手就要碰到我的后背...
我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爸妈中间。原来我妈半夜不放心,把我从自己房间的小床抱到了他们的大床上。月光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出一块白斑。我紧紧抱住妈妈的胳膊,过了好久才重新入睡。
李老奶是三天后下葬的。那天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寨子里就响起了鞭炮声和唢呐声。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抬棺上山必须在日出之前完成。
我爸妈都去送葬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睡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爸妈还没回来。我独自吃了早饭,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写作业。直到中午,送葬的队伍才陆陆续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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