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六年九月十四·德州暗棋:雀儿织网
商队行至武清与德州交界的落马坡时,晨雾初散,露珠缀在车帘边缘,溅起细碎凉意。朱徵妲坐在车内,指尖捏着张清芷刚递来的德州舆图,炭笔圈出的“学宫”“城隍庙”“西市铁匠铺”三处红点,在昏黄晨曦中如血滴般刺目——这是她昨夜与张清芷反复推敲定下的“雀儿”首要联络地。
“郡主,德州城内矿监眼线密布。”张清芷的声音贴着车帘缝渗进来,压得极低,“程守训的‘矿税司’连乞儿都要掰开牙口查验,‘雀儿’若按常法进城,只怕连目标的衣角都摸不着。”
朱徵妲掀起帘角,正看见两个佩“矿监司”腰牌的差役挥鞭抽打扛矿具的流民。草鞋破底处渗出的血痕,在黄土路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色轨迹。她的小手突然按在舆图“学宫”处:“让雀儿分三队。一队扮游学书生去学宫寻田时秀;一队扮江湖卖艺人往城隍庙找吴钟;最后一队装贩铁货郎去西市访铁匠。”她从袖中抖出三枚铜符,符面在晨光中泛着青冷的光泽,“田时秀见莲纹符,知为《德州水患疏》而来;吴钟认虎纹符,记着他拳打‘铁臂熊’的侠名;铁匠瞧见铁纹符,便知我许他们‘免矿监征铁、保原料来路’。”
张清芷接过铜符,指尖触到深刻纹路的刹那,忽然想起昨夜郡主踮脚伏案描符的模样——两岁半的小人儿,握着比手掌还大的炭笔,鼻尖沁出细密汗珠,每一笔却描得比科举试卷还认真。
“切记莫急。”朱徵妲软糯的嗓音里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郑重,“田时秀革了功名,必如惊弓之鸟;吴钟遭通缉,最恨官家人;铁匠被榨怕了,骨头缝里都渗着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利用他们,是来与他们一同,把矿监抢走的银子、粮食,一斗一升还予百姓。”
张清芷躬身隐入道旁芦苇荡时,朱徵妲听见远处差役的斥骂声被风扯碎。她低头拨弄紫檀算盘,珠子碰撞声清脆如磬:“田时秀、吴钟、刘梦龙……这局棋,诸位定要接稳了。”
第一队·学宫冷巷:田时秀的墨与火
德州学宫西巷比想象中更破败。“雀儿”首领苏砚之扮作江南书生,书箧压着肩胛骨沉甸甸地疼。积水漫过青苔斑驳的石板,腐叶腥气混着墨香飘来——源自巷底那间茅草顶的破屋。窗台上晾着半块干墨,墙上残存着被撕扯过的《德州水患疏》抄本,雨水将墨迹晕染成泪痕般的灰翳。
“谁?”屋门吱呀裂开缝隙,田时秀探出半张脸。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磨出毛边,指节染着新鲜墨痕,唯独眼睛亮得骇人——像灰烬里不肯熄灭的火星。
苏砚之不语,只从书箧请出莲纹铜符,又展出一卷完整的《德州水患疏》。郡主亲笔添在卷末的小字“字字泣血,皆为苍生”,在昏暗中灼灼生光。
田时秀的手猛然颤抖起来。他想起提学使司差役撕毁疏文时溅上的唾沫星子,想起母亲病中攥着他手说“儿啊,娘只盼你重得功名”时的泪光。这枚铜符此刻烫得他掌心发痛。
“郡主已请旨赴山东救灾。”苏砚之声音如耳语,“知先生藏有德州灾民名册。若先生相助,待矿监伏法,必在御前为先生辩白,复您廪生身份,更让先生主持德州赈灾粮发放。”
田时秀转身拖出床底木盒,厚叠纸页哗啦倾泻:“饿死人数、被抢粮数、三个矿点藏银处皆在此处——只问一句,学宫还有十几个被矿监逼至绝路的生员,郡主可能护住他们?”
“城外已备安全屋。”苏砚之指尖点住名册某处,“郡主疑程守训将贪银藏于狼山矿点,还需先生引路。”
“好!”田时秀突然将秃笔拍在桌上,墨点溅如星火,“午后学宫有课,我联络生员。傍晚再来,名册矿图一并奉上——武城县刘梦龙举人你们可寻了?他书院教流民子弟,矿监烧他《运河哀》,恨意不比任何人浅!”
苏砚之眼底亮光乍现,未及应答,巷口骤起靴声踏水。田时秀脸色剧变,拽人藏身床后——矿监差役的吼声震得窗纸簌簌:“田秀才开门!程大人听说你还在抄反文!”
苏砚之按住欲起身的田时秀,袖中短匕寒光一闪:“先生静待。”言罢翻窗而出,故意将书箧摔在巷心,疏文纸页如白蝶纷飞。
“逃了!追!”差役呼喝声远去。田时秀从床后走出,攥紧铜符的指节白中透青——这一次,他终于不是独行于漫漫长夜。
第二队·城隍庙破:吴钟的拳与义
德州城隍庙的香火早断了。“雀儿”二队首领林阿福铜锣敲响三声,只引来几个蜷缩在庙檐下的流民抬头。庙门朱漆剥落如疮痍,殿内城隍像断臂处积着灰,供桌上摆着半个发霉的窝头——这是流民们最后的精神寄托。
“吴师傅在庙后护着孩子们呢。”断腿流民警惕地打量林阿福,“前日矿监来抓,被他打跑了。”
破屋里传来孩童脆嫩的笑声。吴钟粗布短打被汗水浸透,背肌如山峦起伏,脸上新疤在日光下泛着赤红。见生人即刻将孩子们护到身后,拳头攥得骨节暴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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