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六年,岁在戊申,德州事记
秋深露重。九月的德州,天色常是灰蒙蒙的,仿佛一块浸了水的旧棉布,低低地压在城垣之上。运河自西北而来,蜿蜒穿城而过,平日里漕船如织,帆影点点,是南北商货的命脉。然而这一年,秋雨连绵三十余日,河水暴涨,决堤两处,沿岸田地尽成泽国。稻谷未收,已伏泥中;屋舍倾颓,人畜漂没。待水势稍退,只余下满目疮痍,与一群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在城郊的荒坡与河滩上搭起草棚,苟延残喘。
城中百姓称此地为“草棚湾”——一片由破席、烂木、断梁拼凑而成的贫民窟,紧贴运河西岸,低洼潮湿,每逢夜雨,便如浮在水上的孤岛。腥腐之气自淤泥中升起,混着炊烟与尸体的气味,在风中弥漫,久久不散。
就在这乱世将临的时节,州衙终于动了。知州胡应桢年过五旬,须发微白,虽非清廉如水,却也知“民为邦本”。他召集城中可用之人,组成查访组,意图摸清灾情,以备上奏与赈济。
我们的妲妲小郡主在面前知州胡应桢之前,便已授意雀儿组织的队长之一苏砚之与六名生员组成的十人调查组前去灾民区调查,雀儿组织是她两岁时一手创立的独属于她的东宫第一支情报网,取名“雀儿“,意为雀儿虽小,悄无声息,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首领就是她的贴身女侍卫张清芷,组织成员都来自民间,来自武林,且个个都是好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苏砚之,本是城外苏家屯的猎户,自幼习武,通拳脚,善辨风声。因臂力过人,曾徒手搏杀过一头伤人的野猪,被舅舅郭振明招募入东宫做小郡主的护卫,张清芷推荐他为“雀儿队”队长——随郡主来山东赈灾,参与赈灾查访。
他领着张二、李老栓、刘秃子三人,皆是同乡旧识。张二力大,能扛石碾;李老栓年过四十,却仍健步如飞,善辨草药;刘秃子则曾在漕帮打杂,熟识水道与船户,对运河沿岸的每一处浅滩、每一条支流都了如指掌。
与此同时,田时秀率领五名生员与他们汇合。田时秀是德州府学的廪生,家境清寒,却博闻强记,尤熟地方志与户籍制度。他手持一册麻纸装订的《德州灾民名册》,炭笔在手,目光沉静,如秋水无波。
“我们此行,非为催租,非为征役,只为查实情。”田时秀在出发前对众人言道,“若有一户冻饿而死,而我们不知,便是失职。”
十人成组,自州衙出发,踏着泥泞小道,直奔草棚湾。
清晨的草棚湾,雾气未散。孩童赤足在泥水中嬉戏,老妪坐在席边熬煮野菜粥,粥色灰绿,浮着几片不知名的草叶。苏砚之立于一处高坡,展开州衙文书,朗声道:“奉郡主和知州大人之命,查访灾情!只问实情,不催租税,不征丁役,但有困苦,尽可直言!”
声音如钟,穿透晨雾。灾民们先是迟疑,继而围拢上来,如潮水般将他们包围。
田时秀蹲在一处草棚前,翻开名册:“陈大山,三十七岁,原居东南乡陈家洼,户下五口人,可对?”
那汉子点头,声音沙哑:“正是。水来那夜,我背出老母与两个孩子,家当尽失。如今……只靠挖野菜过活。”
“可领过应急粮?”田时秀再问。
“领了半斗,可里正说‘旧欠未清’,扣了三升。”汉子眼中泛红,“我一家五口,三日未食饱饭。”
田时秀笔尖微顿,在“陈家洼”三字旁画一红圈,又记下里正姓名与发放日期。身旁赵生员翻看另一册《赈粮发放簿》,眉头紧锁:“此户确在名册,但发放记录无迹,恐有虚报,或……克扣。”
一旁李老栓忽然蹲下,伸手探那汉子幼子的额头:“发热了,怕是痢疾。这孩子若不及时用药,恐有性命之忧。”
众人皆默。张二默默搬开压在棚顶的断梁,帮他们加固草席;刘秃子则带着两名生员,沿河岸寻访被水冲散的“孤户”——那些住在高坡或废弃船舱中的老弱,往往数日无人问津。
三日查访,十人走遍二十余村。他们见过用破船做屋的全家,八口人挤在丈许空间;见过因争一口粮而兄弟反目的惨剧;也见过一位老妇,抱着亡孙的尸体,坐于棚前三日不语。
簿册记满两本,字字如血:
缺粮,米价由每石一两二钱涨至一两六钱,灾民多以野菜、树皮、观音土充饥,孩童面黄肌瘦,夜啼不止;
-无栖:草棚经雨浸泡,多已塌陷,每逢夜雨,灾民便移至废弃漕船或桥洞下,湿寒入骨;
- 病厄:痢疾、疮疡、伤寒蔓延,郎中不肯入棚,药价飞涨,一剂退热药竟值半斗米。
每至傍晚,众人归衙。田时秀独坐灯下,将“红圈”之事一一标出,汇成急禀。苏砚之和田时秀则整衣束带,面见郡主,在其授意下,由田时秀亲赴知州胡应桢案前陈情。
“大人,”他跪地叩首,“灾民非不愿安,实不能安。若再不赈济,恐有民变之虞。且疫病若扩散,恐波及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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