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行至漳卫新河码头时,晨雾已散得干净。卫河的水到了这里渐渐浅下去,河床上露出大片泛白的盐碱土,像给河床镶了圈碎银子——王大叔站在船头望了望,转头对沈砚笑道:“沈先生,前头就是吴桥地界了,这新河浅,漕船进不去,得在这儿下船走驿道,到铁城驿再寻车马往德州去。”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码头边泊着十几艘小货船,船帮上沾着盐碱地的黄泥土,几个脚夫正扛着麻包往岸上走,粗布短褂的后襟被汗洇出深色的印子,腰间系着的草绳勒得紧紧的,每走一步,草鞋就在石板路上“啪嗒”响一声。岸边的土坡上,种着半人高的高粱,穗子红得沉甸甸的,风一吹,秆子晃悠着,露出坡下几间土坯房,房檐下挂着串晒干的红辣椒,还有几挂玉米棒子,黄澄澄的,透着股子秋收的踏实劲儿。
“那就下船吧。”沈砚回头吩咐周文,“你先去码头问下,找家稳妥的马店,顺便雇辆小推车,孩子们走不得远路。”周文应了声,拎着包袱就往码头边的铺子去——那铺子门口挂着块“脚夫行”的木牌,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个方桌喝茶,见周文过来,立马有人起身招呼:“客官是要雇人?往哪儿去?铁城驿?还是德州?”
李嬷嬷抱着朱由校先下了船,朱由校刚站稳,就被岸边的高粱地吸引了,小手指着红穗子,嘴里“红穗子,红穗子地喊。张嬷嬷牵着朱徵妲的手跟在后头,见地上有片掉落的高粱叶,捡起来递给朱徵妲,朱徵妲捏着叶子,指尖轻轻蹭着上面的绒毛,小眉头皱了皱,又松开——她还是头回见这样的庄稼,和东宫花园里的花树全然不同。.
沈砚扶着张清芷下船时,正撞见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从身边过,担子两头挂着五颜六色的绒花、木梳,还有些针线荷包,货郎嘴里吆喝着:“绒花——木梳——针头线脑嘞——”声音拖得长长的,尾音裹着吴桥本地的腔调,软乎乎的。朱徵妲听见吆喝,往货郎那边望,眼睛亮了亮——担子上挂着个粉绒花,和她小袄的颜色差不多。
“想要?”沈砚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问。朱徵妲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小手还攥着那片高粱叶。沈砚便喊住货郎,挑了支粉绒花,又挑了支红绒花——红的给朱由校,虽他是男孩,可小孩子家,帽子上别支绒花也蛮喜庆的。货郎接过铜钱,笑得满脸褶子:“客官好眼光!这绒花是俺家婆娘编的,软和,戴多久都不扎脸!”
周文很快回来,身后跟着个穿青布短褂的汉子,汉子肩上搭着条毛巾,手里攥着串钥匙,见了沈砚,连忙拱手:“这位先生,俺是‘王家马店’的,就在前头十里长街,离铁城驿近,车马都方便。俺家有小推车,垫了褥子,保准小公子小小姐坐得舒坦。”
一行人跟着汉子往驿道走,刚拐过码头的土坡,眼前就亮了——那是条宽宽的黄土路,路面被车马轧得平平整整,这就是吴桥的驿道。道旁每隔几步就有棵老槐树,树荫下拴着几匹驿马,马背上搭着印着“驿”字的鞍鞯,几个穿青色公服的公差正围着棵槐树歇脚,手里拿着烧饼,大口大口地啃,饼渣掉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飞来啄食。
“前头就是十里长街了。”汉子指着前方,沈砚顺着看过去,只见驿道两旁挤满了铺子,红漆的门板一扇扇敞开着,骡马店的伙计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烧饼铺的烟囱里冒着青烟,香味顺着风飘过来,是炭火烤面的焦香。街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农户,有骑着马的商人,还有几个穿半旧长衫的读书人,手里拿着书册,边走边聊,偶尔停下来,在书铺门口翻两页书。
朱由校坐在李嬷嬷怀里,小脑袋转个不停,看见铺子里挂着的马灯,就伸手指着喊“灯”;看见路上跑过的小狗,就拍着嬷嬷的胳膊笑。朱徵妲则乖些,靠在张嬷嬷肩头,眼睛盯着街上的铺子——有家柳编铺,门口摆着大大小小的柳筐,几个妇人正坐在铺子前编筐,柳条在她们手里转着圈,不一会儿就编出个筐底子。
到了王家马店,汉子推开大门,院里立马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后院拴着十几匹骡马,一个穿短打的伙计正拿着扫帚扫马粪,见他们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喊:“掌柜的,来客啦!”
“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几位客官住。”汉子吩咐完伙计,又对沈砚说,“先生放心,东厢房干净,窗纸都是新糊的,院里有井,要水随时喊俺。”说着就引他们往厢房走,路过院子中间时,沈砚看见角落里摆着堆柳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编筐,手里的柳条泛着青绿色,编好的小柳筐就放在脚边,小巧玲珑的,像是给孩子玩的。
朱徵妲看见小柳筐,突然从张嬷嬷怀里挣了挣,要下来。张嬷嬷便把她放在地上,她扶着嬷嬷的手,慢慢走到老妇人身边,小手指着小柳筐,轻声说:“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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