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这就是大学生村官?” 高个子老人眯着眼睛打量李泽岚,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嘞三叔,这是小李书记。” 王德福赶紧介绍,“这是我堂兄王德山,村里的老长辈,以前当过生产队长。”
王德山没说话,围着李泽岚转了一圈,像打量牲口似的,最后用拐杖指着他的白衬衫:“城里娃娃细皮嫩肉的,能在咱这土坷垃里待住?别是来镀金的吧?”
旁边几个老汉跟着起哄:“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苦!”“前几年也来过个技术员,住了三天就跑了!”“咱这地方,水都得靠天爷赏,他能受得了?”
李泽岚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辩解,王德福赶紧打圆场:“三叔,人家小李是正经大学毕业,主动来咱村的,你们别吓着孩子。” 他又转向李泽岚,“别往心里去,老人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们是盼着有人能真心帮村里办事。”
王德山 “哼” 了一声,拐杖往地上一跺:“我可告诉你,来咱村就得办实事,别耍嘴皮子!春天播种,夏天抗旱,秋天收粮,冬天积肥,哪样不是实打实的苦差事?不然别说我们老头子不待见你!” 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他们的背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有些萧瑟。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泽岚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这些老人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空有理论知识,连最基本的农活都不会,甚至分不清谷子和糜子,凭什么让他们信服?
傍晚时分,王德福的老伴送来了晚饭:一碗小米粥,两个玉米面窝头,还有一碟腌萝卜。老太太是个矮胖的妇人,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小李书记,尝尝婶子的手艺,乡下没啥好东西,今年收成不好,小米都掺了玉米面,别嫌弃。”
小米粥熬得稠稠的,能看到里面掺着细小的玉米碴,带着淡淡的米香;窝头黑乎乎的,是用粗玉米面做的,咬一口剌得嗓子有点疼,却能尝到玉米的甜味。李泽岚饿坏了,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老太太看着他笑:“慢点吃,不够再给你拿。以后缺啥就跟婶子说,别客气。家里就我和你王书记,儿子在城里工地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
天黑后,村里的发电机准时响了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村格外清晰,像头疲惫的老黄牛在喘气。李泽岚点上从家里带来的台灯,在长条桌上整理带来的书和资料。窗外传来狗叫声和蟋蟀的鸣唱,偶尔还有几声窑洞顶掉落泥土的声响,让他心里发紧。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依然没有信号。想起临走前母亲的嘱咐,他走到院子里,想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家里报平安。在窑洞顶上转了半天,手机终于跳出一格信号,他赶紧拨给母亲。
“喂?妈?” 信号断断续续的,声音忽大忽小。
“泽岚?你到了?那边咋样?住的惯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挺好的妈,您别担心。村里领导对我挺好的,晚饭吃的小米粥,可香了。” 李泽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他不敢告诉母亲这里的真实情况。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在电话那头哽咽着,“照顾好自己,别生病,缺啥就买,别省钱…… 你爸让我跟你说,年轻人别怕吃苦……”
没说几句话,信号突然断了。李泽岚举着手机在窑洞顶上站了很久,直到发电机停止运转,山村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远处偶尔闪过几点煤油灯的光亮,才慢慢走回窑洞。
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李泽岚怎么也睡不着。炕硬邦邦的,硌得骨头生疼,老鼠在窑洞顶上跑来跑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想起父母的笑脸,想起县城家属院的灯光,想起同学群里晒出的都市生活,一股孤独感涌上心头。
他是不是做错了?放弃三姑夫介绍的工作,跑到这穷乡僻壤来遭罪,值得吗?这里的荒凉超出了他的想象,农民的不易更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出去打工?看着这样的生存环境,他似乎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爬起来走到门口,看见雨点打在院子里的黄土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远处的山坳里,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像黑暗中的星星,忽明忽暗。
他想起张老师的话:“基层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想起面试时说的:“想为农民做点实事。” 想起日记本上写的:“带着初心好好走下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玉米叶子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片干涸的土地哭泣。李泽岚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清新混着黄土的气息钻进鼻腔,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回到炕上,把母亲缝的被褥裹紧了些。虽然前路未知,但既然来了,就不能退缩。他要证明给那些质疑他的人看,证明给自己看,他不是来镀金的,他是来做事的。他要让这里的土地不再荒凉,让农民的生活不再如此艰难,让那些外出的年轻人有一天能愿意回到家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他看见玉米地长得比人高,苹果树上挂满了红通通的果子,村民们笑着把他往窑洞里拉,土炕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村里一片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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