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到账的短信进来时,我正在县城水利局的办公室核对蓄水池图纸。图纸上 “ 立方米” 的红色标注刺得眼睛发疼,技术员刚用红笔圈出钢筋加密区,手机就在裤兜里震得发麻。屏幕上 “青川县农村信用社:您尾号 0561账户入账 .00 元,交易类型:大学生创业贷款” 的字样还没焐热,王书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的声音急得发颤,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泽岚,你赶紧回村!村民都堵在村委会门口,说要讨修路时捐的钱!”
摩托车在新修的水泥路上飙到最快,风声灌得耳朵生疼。刚过村口那棵老槐树,就看见村委会门口黑压压站着一片人,王德山老汉的枣木拐杖在地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张婶挎着空豆腐篮,蓝布围裙上还沾着豆腐渣,几个当初捐了钱的村民把老会计围在中间,嗓门一个比一个高,连院墙上晒着的玉米棒子都被震得簌簌掉玉米粒。
“小李书记可算回来了!” 有人眼尖,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像潮水般朝我涌来。王德山老汉拄着拐杖挡在我面前,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泽岚,贷款是不是到了?俺们当初凑的修路钱,该还了吧?” 他身后的种粮大户刘建军往前凑了凑,手里捏着皱巴巴的捐款收据:“俺家娃在县城读高中,马上要交学费,这两千块钱不能再拖了!”
“叔,婶子,钱确实到了,但这是打井和修蓄水池的专款……” 我刚掏出手机想展示银行短信,就被七嘴八舌的声音打断了。“啥专款不专款?那是你小李个人贷的款,跟俺们没关系!”“王书记都说了,这钱是以你名义贷的,就该先还俺们的血汗钱!”“路修好了是不假,可俺们垫的钱也得给啊!” 议论声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把我裹在中间透不过气。
王书记从人群里挤出来,他的脸膛涨得像猪肝色,拽着我的胳膊往窑洞退:“泽岚,跟他们说不清!这些人被前几年的假化肥贩子坑怕了,现在就认现钱!” 他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溅在我耳朵上:“你听叔的,先把钱还了!真闹出乱子,让乡里知道了,打井的事就黄了!咱农民就这样,让出力能豁出命,可说到钱,比命还金贵,尤其是怕了那些光说不练的骗子!”
我看着窑洞墙上贴的修路捐款名单,红纸上 “王德山 200 元”“张桂英 100 元”“刘建军 2000 元” 的字迹被风吹得卷了边,墨迹在岁月里晕开,像一张张愁苦的脸。老会计蹲在地上数钱,他的手指抖得连钞票都捏不住,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泽岚,总共三万两千七百四十六块,一分都不少。” 我咬了咬牙,从刚到账的贷款里数出这笔钱,往长条桌上一拍:“按名单领钱,一人一份,老会计记账签字!”
领钱的场面比捐款时热闹十倍。王德山老汉接过钱,粗糙的指尖在钞票边缘捻了又捻,突然把钱往桌上一放:“俺不领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苍蝇飞过都能听见声音。他往我面前走了两步,拐杖重重磕在地上:“泽岚为咱修路跑断了腿,晒脱了皮,现在要打井,俺这点钱算啥?刚才是俺糊涂,忘了你是实心实意为咱办事的好娃!”
“俺也不领了!” 张婶把钱塞回我手里,围裙上的豆腐渣蹭了我一身,“打井要紧,娃学费俺让男人在工地再借借!” 刚才吵得最凶的刘建军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俺就是急糊涂了,钱放你这儿比放银行放心!你修的路结实,打的井肯定也甜!”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刚领走的钱又纷纷回到桌上,最后只有三户实在等着用钱给老人看病的人家领了款。
我把剩下的钱重新收好,眼眶热得厉害。王书记在旁边抹了把脸:“你看,这就是咱农民,嘴硬心软,认实在活儿!你真把事干成了,他们能把心掏给你;可你要是耍嘴皮子,他们能把你骂到祖坟冒烟!前几年那个技术员,收了钱没打井,现在村里娃都知道他的名字,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娃娃!”
第二天一早,水利局的钻井队就开进了山坳。三台钻机装在蓝白相间的卡车上,沿着新修的水泥路稳稳驶来,引擎轰鸣着撕开晨雾,惊得崖边的酸枣树抖落一地枯叶。王德山老汉带着二十多个村民来帮忙,有的拿铁锨清理场地,有的用扁担挑水给机器降温,没人提工钱的事。“自家打井自家干,要啥工钱?” 他往我手里塞了个烤红薯,红薯皮上还沾着泥土,“这是刚从窖里刨的,填填肚子。”
打井的日子比修路更苦。钻机每天震得山坳都在抖,黄土混着机油溅得满身都是,晚上躺到炕上,耳朵里还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最险的是打到十五米深时,钻头突然卡在了岩石层,机器发出刺耳的怪叫,黑烟滚滚,吓得张婶家的鸡都飞上了树。技术员急得直跺脚,说要请县城的专家来,光出场费就得五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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