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郑龙扭送进来的汉子虽鼻青脸肿,却仍梗着脖子,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瘫软如泥的陈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姓陈的!你敢胡说八道一个字试试!”
陈秀被他这一瞪一吼,吓得几乎晕厥过去,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闭嘴!”郑龙反手就用刀鞘重重砸在那汉子背上,打得他一个趔趄,闷哼一声,暂时老实了,但眼神依旧怨毒。
赵雄不再看那凶恶汉子,目光重新聚焦在崩溃的陈秀身上,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陈秀,你看清楚了。胁迫你的人已然落网。现在是你将功折罪的最后机会。把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最后的心理防线已然被击溃,又看到最大的恐惧来源被制服,陈秀终于不再挣扎。他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如同梦呓般开始了叙述,声音嘶哑而颤抖:
“是…是李瑾…一切都是李瑾指使的…”
李瑾?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刑房里荡开涟漪。吴文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很快抬头道:“头儿,李瑾,本县廪生,家境富庶,才学颇有名气,是明年秋闱解元的热门人选之一。其父李员外,乃本县乡绅。”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调查中,并未发现他与任何事主有直接往来或矛盾。”
一个家境优越、前程大好的秀才,为何要指使人去偷窃其他书生的备考书籍?
赵雄眼神锐利:“继续说!李瑾如何指使你?目的为何?那货郎和此人又是谁?”他指向被制住的凶恶汉子。
陈秀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道:“我…我家道中落,屡试不第,欠了不少债…李瑾…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的窘境,半月前找到我…他说,可以资助我,但…但要我为他办一件事…”
“他让我利用同窗身份,去与刘、张、王几位才学出众、拥有珍贵秘本的书生交往,借阅书籍,实则…实则是摸清他们珍藏的程墨秘籍、精注手稿具体放在书房何处,有何特征…”
“摸清之后…便将信息告知…告知他派来的人…”陈秀畏惧地看了一眼那凶恶汉子,“就是…就是他们…去动手窃取…”
“偷来的书…一部分…李瑾留下自用…另一部分…便由我…由我拿去当铺死当,换来的银子…我与他三七分账…”陈秀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羞愧,“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又受他们胁迫…便…便答应了…”
“那货郎呢?”赵雄追问。
“货郎…也是他们一伙的…负责…负责在目标附近叫卖,实则踩点,观察书生们的作息,确认何时书房无人或事主熟睡…方便他们下手…”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李瑾因嫉妒或为了确保自己高中,不惜用卑劣手段削弱竞争对手。他利用陈秀的贫困和同窗身份获取内部信息,再派专门人手(货郎踩点,凶汉及其同伙实施盗窃)进行精准窃取。所得赃物,自用的提升自身,换钱的则利益均沾,同时还能打击潜在对手!
好一条毒计!好一个伪君子!
“李瑾现在何处?”赵雄声音冰冷。
“他…他平日多在家中苦读,或在城东的‘文萃阁’与一众学子论道…”陈秀低声道。
那被制住的凶恶汉子闻言,猛地挣扎起来,嘶吼道:“陈秀!你个孬种!李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堵上他的嘴!”赵雄厉声道。郑龙立刻扯下块破布塞进了那汉子嘴里,世界顿时清静了。
赵雄站起身,面沉如水。案件性质已然不同,从盗窃案变成了秀才勾结歹人、阴谋打击科举对手的案件,牵扯到本县有头有脸的乡绅之子。
“吴文,立刻根据陈秀口供,详细录下作案过程、赃物去向、分赃情况。郑龙,将此人——”他指指那凶恶汉子,“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另外,”赵雄沉吟片刻,“立刻派人,暗中监视李宅和文萃阁,绝不能让李瑾察觉异动潜逃!我这就去禀报县令大人!”
此事,已非他一个捕头能独断,需得上报县令定夺如何抓捕一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命令迅速下达,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刑房里暂时只剩下赵雄和林小乙,以及瘫软如泥、等待录口供的陈秀。
赵雄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哪里,目光再次落在那根之前被林小乙“不小心”碰倒的木棍上,又缓缓移到努力缩成一团的林小乙身上。
刚才那一声响,那一句看似无心的“还以为他要打人”…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这个看似怯懦的小子,早已看穿了陈秀的恐惧源于同伙的监视和威胁,并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点醒了自己?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福气,三次、四次呢?
赵雄走到林小乙面前。林小乙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小乙。”
“小的…小的在…”声音细若蚊蚋。
“刚才…吓到了?”赵雄语气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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