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最里间的证物房,常年少见日光,阴凉而干燥。空气里凝固着一种复杂的气味——陈年卷宗的霉味、各种验尸药材的辛涩、矿物试剂的酸腐,以及金属氧化后特有的冷冽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不自觉肃穆的氛围。
吴文伏在那张宽大厚重的榆木大案前,案面被磨得光滑,铺着深黑色的绒布,更衬得其上物品纤毫毕现。那串从“老鼠巷”腐尸旁发现的铜钱,已被他小心地一枚枚分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绒布上。跳跃的油灯光晕下,他手中的水晶放大镜片流转着冷静的光泽,镜片后那双眼睛,专注得仿佛能看穿物质最细微的纹理。
林小乙静立一旁,努力调整着呼吸。清晨与郑龙的对练消耗了大量体力,额角的汗迹虽已拭去,但肌肉的酸痛和一种新生的力量感却在体内交织。袖口之下,那副新得的精钢腕甲紧贴着小臂,传来沉实冰冷的触感,这不仅是护具,更是一种无言的提醒——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在这愈发深邃的迷雾中立足。
“成分比预想的复杂,”吴文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小乙心中激起涟漪,“铜含量不足六成,掺了大量的铅和锡以增重,这很常见。但奇怪的是……”他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极其小心地刮取铜钱边缘不易察觉的些许碎屑,置于一个洁白无瑕的瓷碟中。然后,他拿起一个琉璃滴瓶,滴入两滴无色透明的药液。
嗞——
细微的声响中,那些暗沉的碎屑与药液接触,迅速泛起一层细密如沙的泡沫,颜色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灰黑转为一种幽幽的、令人不安的淡绿色,如同墓穴中苔藓的光泽。
“看到了吗?”吴文指着那诡异的色泽变化,语气凝重,“这种反应,是云州官办铜矿特有的几种伴生矿渣,混合后遇到强酸才会出现的显色。虽然经过熔炼提纯,痕迹极微,但这些杂质的‘幽灵’还在。几乎可以断定,这铜钱的原料,要么是掺入了云州官矿的矿渣,要么……就是直接盗用了未经充分提纯的官矿废料!”
私铸钱,原料竟与朝廷严格控制的官矿高度关联!
林小乙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已远远超出了普通民间盗铸牟利的范畴,这是将触角伸向了帝国的经济命脉!这背后隐藏的,是对官营资源的蚕食,是对朝廷权威的公然挑衅。银手张案中私造官印信物,此案中窃用官矿资源私铸钱币,手法虽异,其内核却一脉相承——都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大晋朝的根基。那个名为“云鹤”的阴影,似乎比想象中更庞大,也更贪婪。
“还有这暗记,”吴文换了一枚刻痕最清晰的铜钱,在放大镜下缓缓移动,“刻痕深度均匀,边缘光滑,用的是特制的双刃錾子,一次成型,力道掌控极佳,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所为。你再看着飞鸟的形态……”他取过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边军舆物志》,翻到一页绘有各种军旗徽章的图录,指着一个线条凌厉的飞鸟图案,“与我朝朔风关守军早期使用的‘云隼’图腾,有七分神似。尤其是这昂首振翅的姿态,几乎如出一辙。”
朔风关!又是朔风关!
林小乙仿佛听到了记忆深处锁链被拉动的声音。父亲遗物中那潦草的笔记“朔风关……商道……暗流”,雷猛临死前那含混不清的“云鹤垂翼,朔风……”,如今这铜钱上酷似“云隼”的暗记……这些碎片不再是孤立的点,一条潜藏于地下的、若隐若现的线,正试图将它们串联起来,指向某个巨大的秘密。
“吴大哥,”林小乙压下心中的波澜,追问道,“能否从这铜钱的成分比例、磨损程度、甚至包浆色泽,大致推断其铸造的大致年份,以及主要的流通区域?”
吴文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墙边一人多高的榆木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标着“丙辰”字样的抽屉,取出一本厚如砖块的册子,封面写着《各州府私铸劣钱样本录》。他仔细翻阅,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记录间滑过。
“有了。”他停在一页,指着上面的描述和拓印的图样,“近三年来,在包括我们平安县在内的云州北部三县,以及邻近的凉州、幽州部分边境县镇,税吏和市舶司曾零星收缴过类似成分、带有固定飞鸟暗记的私铸钱。因其敲击声音暗哑,色泽灰败,民间戏称为‘鬼钱’或‘哑钱’。由于每次出现数量不大,且多在底层苦力、暗娼、私盐贩子等见不得光的交易中流通,故未引起上官足够重视。”
流通范围竟覆盖三州边境之地!
这绝不是一个孤立的小作坊所能为!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潜行于帝国北部边境地下的私铸与流通网络!这张网的节点,或许就隐藏在这些边境县镇的阴影里,利用复杂的边境贸易和行政管辖的灰色地带,悄无声息地运作着。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的校场上,晨光将青石板地面染成一片金色,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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