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靠近崔弼的机会。
酒过三巡,席间正吟诵唱和,忽有急报传入。一小吏神色惶急,躬身疾步至崔弼身侧,附耳低语。崔弼面上如沐春风的笑意瞬间凝固,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端起杯盏,对着众人朗声道:“好诗!好风骨!诸君且尽兴,老朽更衣片刻便归。” 他放下酒杯,袍袖微微一拂,起身离席,举止从容,但林溪舟眼尖,捕捉到他置于桌案底下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握拳而透出骨白。更有一缕极淡的、混合着檀香与冰冽墨香的气息,从崔弼微掀的袍袖间隙逸散而出,瞬息即逝,却像一枚冰针刺入了林溪舟的灵台!
这气息……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机会!
林溪舟心头巨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在崔弼身影即将转入回廊屏风的刹那,他猛地起身。动作之急,碰倒了身后小几上摆着的一个空酒壶。
“哐当!”清脆的碎裂声在诗词唱和的间隙格外刺耳!
满座皆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溪舟身上!
他却像是被这碎裂声吓得手足无措,脸色苍白,对着主座方向连连拱手告罪:“学生失仪!惶恐万状!搅扰清兴!诸位大人恕罪!”口中慌乱请罪,脚步却“慌不择路”地朝崔弼离开的方向踉跄追去。
转过廊角,崔弼果然并未走远,正背对着厅堂,对着窗外一片枯索的湖面,侧影在昏红灯笼光下拉得又细又长,凝滞着一股沉重的阴冷气息。听到林溪舟踉跄靠近的脚步声和惶急的赔罪声,他才缓缓转过身。
昏红的光线下,崔弼脸上惯有的儒雅温和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审视的冰寒。那目光如同千年冰河下的暗流,无声却锋利。方才席上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紫云寒香气息,在此刻沉寂的廊下,如同实质的寒意,缓慢而沉重地弥漫过来。
林溪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硬着头皮深深一揖到底:“学生惶恐,惊扰学士!罪该万死!” 声音里透着真切的惊慌和恰到好处的笨拙。
崔弼没有立即叫他起身。目光在他弯下的脊背上停留片刻,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崔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带着紫云砚特有清冽、此刻却混合了更沉重墨色的寒意,如同实质般压在林溪舟的肩颈之上。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林溪舟才听到头顶传来崔弼依旧平静、却再无一丝暖意的声音:
“慌什么?站起来说话。”
林溪舟依言直身,垂首不敢直视。廊灯昏黄,勾勒着崔弼眼下的阴影。
“听闻……”崔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刃般的寒意,却又直指核心,“你在翰林院……于各类案牍旧档,甚是熟稔?”
寒意瞬间化作电流,窜遍林溪舟全身!他心脏狂跳,几乎抑制不住!来了!终于来了!
“学生驽钝,唯勤勉或可补一二!略知……微末。”他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头垂得更低,目光却死死盯着崔弼袍角滚着深紫色锦缎的繁复边饰。
崔弼的目光审视着他低垂的头颅,半晌,唇角才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峭弧度。他从袖中极其缓慢地取出一个约三指宽、以火漆封口的玄色小札子。那札子薄得几乎没有分量,却被他两指拈着,如同托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递向林溪舟。
“冯清甫此人……”崔弼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林溪舟的耳廓吹入,裹挟着浓郁的墨色寒意,“忠心可嘉!然行事未免激切莽撞。两淮布政使司事务,牵连甚广,关乎国体民生,早已彻查清楚,结案有年。此人不知受了何蛊惑,竟于案牍旧档中妄寻缝隙,捕风捉影,甚而动刀笔构陷重臣!着实胆大妄为!” 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溪舟的心尖上。崔弼手指微微一紧,札子几乎要戳进林溪舟的胸口:“此为其近日妄行‘查访’之处,指涉之人、‘搜罗’之‘据’,何其荒诞!尔既‘熟稔’旧档……何妨辛苦一二,‘印证’一番这冯知府的‘孤证’、‘疑点’,还各方一个清白?务必要……缜密,周全,令人无懈可击。”
林溪舟双手恭敬地抬起,指尖在接触到那冰凉的玄色札子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锐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猛地穿透皮肉,直刺臂骨!左手小臂内侧那几道蜿蜒盘踞的墨痕骤然一烫!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污秽的力量,瞬间活跃起来,纹路下的皮肤下疯狂地鼓胀、跳动、扭曲!如同数条吸饱了毒汁的活蛇被骤然惊醒!
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将札子猛地攥紧!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同样强烈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狠狠撞击着他的灵魂!终于!他攀上了这真正的权柄!他要踩着冯清甫甚至……更上层的某位大人物的头颅往上爬!
“学生……”他强压下手臂内侧那几乎要撕裂的痛楚和滚烫的蠕动感,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干涩,“定不负……崔师所托!定将其……查无可查!无瑕可指!”
崔弼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笑非笑,似赞似讽,最终只化作一声沉如墨色的鼻音:“嗯。”袍袖微拂,转身离去,那带着冰冷墨意的气息也随之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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