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又是那该死的,让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屋檐之内,三道身影,三座孤山。
唯有屋外那一声声凿石的叮当,像是为这片死寂谱写的凄凉曲调,不知疲倦,更显屋中安静。
那声音,一下,一下,都仿佛敲在小乙的心口上。
小乙的脑海里,早已不是惊雷,而是一片混沌过后的焦土。
那张从二十年前的京师临安铺开的无形巨网,此刻就在他的脑海之中,每一根丝线都泛着冰冷的寒光。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被缚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老黄的眼神,飘得很远很远,仿佛穿透了这茅屋的土墙,越过了这采石场的喧嚣,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个雨夜。
那个抱着襁褓,跪在自己马前,满脸是血与泪的女子。
采石场的那老头儿,身子微微佝偻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的,似乎也是同一个女子的身影。
往事如刀,一刀一刀,将他们此刻的神魂,凌迟得支离破碎。
小乙终于从那片焦土般的混沌中,寻回了一丝神智。
他强行将那张遮天蔽日的巨网从脑中撕开一道口子,抓住了一根线头。
他的头颅,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咯吱作响地,缓缓转向了那个老头儿。
“你说,他们让你将这玉佩,交给采石场的执事?”
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老萧的目光从虚无中收回,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却让小乙心中那刚刚被撕开的口子,再次被疑云封死。
不对。
这说不通。
小乙的指节,无声地蜷紧。
按照自己的推断,凉州城里的那位,是想借自己的手,给云州城的岑浩川送一颗珠子,作为劫走柳婉儿的信号。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人,岑浩川已经劫走了。
这盘棋,到此,似乎已经下完了。
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自己带着这枚玉佩,千里迢迢,再来这北仓采石场?
送给一个执事?
这枚玉佩,在这盘棋里,究竟又是一颗怎样的棋子?
棋局,远未结束。
到这儿,这条线,就断了。
如同一条在沙砾中前行的蛇,忽然一头扎进了坚硬的岩石里,再也无法寸进。
就在此时,老黄那仿佛神游天外的魂儿,也回来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二十年的郁结,一并吐出。
他的眼神,从遥远的涣散,一点点凝聚,最终落在了小乙身上,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小子。”
他沉声开口。
“没想到,你我爷俩,竟还有这么一段该死的缘分。”
缘分。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小乙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是了。
是救命之恩。
是二十年前,眼前这两个男人,用自己的前程与性命,换来了他和娘亲的苟活。
小乙猛地站起身,向后退出一步,没有丝毫犹豫。
噗通一声。
他的双膝,重重地,砸在了这坚硬而冰冷的土地上。
“二位恩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郑重。
“我与娘亲的命,皆是二位所救。”
“小乙今日,无以为报,先在此,谢过二位恩公再造之恩!”
话音落。
咚。
他的额头,与地面,发出了第一声沉闷的叩响。
咚。
第二声。
咚。
第三声。
三记响头,磕得尘土飞扬,磕得死心塌地。
这间屋内,仿佛都因此而震了三震。
那一直沉默着的老萧,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这三记响头,从一场沉了二十年的噩梦中,生生拽了出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按说,老夫受得起你这一拜。”
他的声音,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沧桑。
“我之所以沦落至此,家破人亡,也确是因为你母子二人。”
“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今日还能再见到故人之子,或许,也真是天意,是缘分吧。”
“起来吧,孩子。”
小乙依言起身,掸了掸膝上的尘土,重新坐回了那张破旧的桌前。
只是这一次,他的坐姿,比先前,更端正了三分。
“听你方才所问,似乎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老萧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了一丝关切。
“可否,说与我听听?”
小乙看向老黄。
老黄布满沟壑的脸上,神情凝重,冲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是信任,是托付,更是结盟。
于是,小乙便将自己的所有遭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说得更详尽,更透彻。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两人,已经不再是路人,而是与自己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真正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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