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 李秀成的声音平静而疲惫，“拿去…分了吧。”
亲兵们愕然，随即眼中涌出热泪：“殿下！这是您的口粮啊！”
“拿去！”李秀成不容置疑，“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城。”他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是徒劳。但这，是他能为这些追随他到最后的老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分完粮食，李秀成独自一人，走上了天京城最危险的南线——雨花台方向的城墙。
这里，是直面曾国荃“吉字营”主力的前沿！城墙上，弹痕累累，砖石崩裂。守城的士兵蜷缩在垛口后，眼神惊恐地望着城下。
李秀成扶着冰凉的城垛，向下望去。
景象触目惊心！
湘军的壕沟，如同巨大的蛛网，已经挖掘到了距离城墙根不足百步的地方！沟壑纵横，深达丈余，沟底隐约可见闪亮的尖桩（梅花桩）。
壕沟之后，是密密麻麻、如同坟包般的湘军土垒和炮台。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毒蛇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近在咫尺、无比清晰的掘土声！嗡…嗡…嗡…——声音正是从城墙根下传来！那是湘军工兵在挖掘直通城墙下方的地道！他们准备埋设炸药，炸塌城墙！每一次镐头敲击泥土的闷响，每一次铁锹铲土的沙沙声，都如同直接敲打在守城军民的心头！是真正的、无可逃避的丧钟！
李秀成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离城墙极近的壕沟里，一些湘军工兵正挥汗如雨地挖掘着，他们警惕地抬头望向城头，眼神中充满了即将成功的狂热和杀意。城墙在脚下微微震颤！
风吹拂着李秀成花白的鬓发和破旧的衣袍。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他听着那如同大地脉搏般、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掘土声——嗡……嗡……嗡……
这声音，不再让他恐惧，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他知道，这座城，这个国，连同他自己，都已被这无休无止的掘土声，宣判了最终的结局。
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弥漫着硝烟、血腥和尘土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目光投向城下那深不见底的壕沟和如林的壁垒，投向那遥远的、血色的天际线。
“大厦将倾，独木何存？”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只有那如同丧钟般不绝于耳的掘土声，在孤城的上空，在末日的夕阳下，永恒地回荡着。李秀成的身影，在残阳的余晖中，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入这座即将倾覆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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