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五年(1866年)寒冬,当李鸿章率部与东捻军赖文光、任化邦展开激战之际,梁王张宗禹率西捻军5 万余人向西北进发入陕。
凛冬的关中平原,天地间是一片肃杀的灰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鞭子,从北方的塬上抽打下来,呼啸着掠过枯死的蒿草和裸露的田地。渭水失去了往日的奔腾,凝滞如一条灰白的死蛇,河面上漂浮着冰冷的碎冰。两岸闻名遐迩的灞柳,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像无数绝望的手臂,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扭曲、颤抖。
就在这片苍凉的灞桥古战场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以一种沉默而坚定的气势向西推进。这是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禹爵所率领的西捻军主力,五万余人马,如同一条疲惫却依旧致命的巨蟒,在冻土上蜿蜒前行。队伍中,骑兵跨着来自中原的战马,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汽;步卒们裹着抢来的各式棉袄,脸上刻满了风霜与饥渴,但眼神中却燃烧着求生的火焰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的旌旗大多破旧,却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模糊的“梁”、“张”、“太平天国”等字迹,诉说着他们转战千里的来历与信念。
自河南许州分兵后,他们避实击虚,快速西进。克华州如风卷残云,破渭南似沸汤泼雪,兵锋直指三秦心脏——西安。烽火台接连燃起狼烟,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入省城。西安城内,市井萧条,人心惶惶,厚重城门昼夜紧闭,守城兵丁面露惊惶。清廷严旨切责,陕西巡抚刘蓉,这位以曾国藩门生自居、以文人典兵的巡抚,不得不硬着头皮,尽起麾下看家的老底——三十营湘军,开出西安城,企图在西安东面的门户灞桥一带,凭借优势火器和熟悉地形,将这股“流寇”彻底扼杀。
刘蓉的中军大帐设在灞桥镇一处较高的土垣上。他身着二品锦鸡补服,外罩貂裘,眉头紧锁,听着探马一次次回报捻军逼近的消息。帐下,提督、汉中镇总兵萧德扬顶盔掼甲,声若洪钟:“抚台大人放心!区区流寇,仗着马快腿长窜入陕境,已是强弩之末!我湘军将士结硬寨、打呆仗,乃看家本领!今日必借此地利,以枪炮之利,叫他有来无回!”记名提督杨得胜、萧集山、萧长青等一众悍将也纷纷附和,言语间虽对捻军凶名有所忌惮,但更多是对自身战力尤其是火器的自信。
湘军迅速在十字坡附近展开。三十营兵马,依托起伏的坡地、干涸的河沟和废弃的村落,构筑起一道道防线。抬枪队、劈山炮队被布置在制高点和要道口,乌黑的枪口炮口对准了东面开阔地。兵勇们挖掘着简陋的工事,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眉梢鬓角。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紧张的味道。
时近正午,天色愈发阴沉,细密的雪粒开始夹杂在寒风中洒落,能见度逐渐降低。
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蠕动的黑线,继而变成汹涌的潮水——西捻军前锋骑兵出现了!他们并未立刻冲锋,而是在弓箭射程外游走、窥探,马匹不安地踩着蹄子,喷着响鼻。
萧德扬立于阵前,冷笑一声:“贼寇怯战矣!火器准备!听我号令!”
然而,他等待的集团冲锋并未到来。捻军骑兵似乎极为谨慎,只是不断以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的骚扰,箭矢零星射来,引得湘军阵中不时响起零星的枪炮还击声。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久经战阵的萧德扬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此刻,在战场侧翼一处可以俯瞰全局的枯树林中,张宗禹身披深色斗篷,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他手中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这是从某个被打死的清军军官那里缴获的——冷静地观察着湘军的布防。幼沃王张禹爵按捺不住战意,低声道:“梁王,弟兄们都快冻僵了,何时冲阵?”
张宗禹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刘蓉、萧德扬,摆的是死阵,想凭火器耗死我们。但我们不是僧格林沁,不会往铁板上撞。”他指着湘军看似严密实则两翼略显单薄的阵线,“看到没有,他们右翼那片枯木林和左翼那道深沟,都是绝佳的隐蔽接近路线。萧德扬的注意力,全被我们正面的马队吸引住了。”
他迅速下达命令:“传令!正面马队继续佯动袭扰,吸引敌军火力,但绝不可轻易突进!命刘二黑率两千步卒,多带钩索短刃,沿右翼枯木林潜行接近!命王老五率一千五百精骑,下马牵行,从左翼深沟悄无声息地摸过去!其余主力,预备突击信号!号令一出,全力攻其两肋!”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西捻军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精妙地运转起来。正面,骑兵依旧呼啸来去,与湘军进行着看似激烈的远程对射。而两翼,数千精锐如同暗流,借助地形和逐渐变大的风雪的掩护,悄然向湘军阵地的心脏地带渗透。
雪越下越密,视野变得更加模糊。湘军兵勇在寒风雪粒中冻得瑟瑟发抖,长时间的紧张和对峙消耗着他们的精力与耐心。萧德扬不断催促火力射击,弹药在消耗,但战果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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