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尔事件的余波仍在热那亚的街巷间低语,但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咸湿的海雾,已然宣告着1854年圣诞节的临近。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节日伪装:商铺橱窗里点缀着廉价的彩纸和冬青枝,教堂敲响预备弥撒的钟声,空气中飘荡着烤栗子与热葡萄酒的微醺甜香。然而,在科斯塔家族急速膨胀的版图里,节日并非休止符,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战场。
亚历山德罗的书房壁炉里,上好的橄榄木柴噼啪作响,跃动的橙红火光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金钱和权力的凝重气息。老管家安东尼奥穿着熨帖的黑色礼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一位即将举行庄严仪式的司铎。他面前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摊开的不是书籍,而是几个厚重的、封面烫金并带有复杂家族徽记的硬皮账册,以及一个打开的黑丝绒衬里托盘,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摞摞光芒内敛却分量十足的金路易(拿破仑金币),还有厚厚几叠不同银行签发的汇票。金币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沉重的光泽,无声诉说着科斯塔家族这一年惊心动魄的崛起。
“少爷,夫人。”安东尼奥的声音低沉、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经过最精密的称量,“截止本圣诞季前,家族主要资产如下。”
他的手指点向第一本账册:“《复兴报》。”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在火光下跳动,“日稳定发行量,三万八千份,热那亚之外,都灵、米兰、热那亚港外邦商船订户显着增加。广告收入,占目前总营收七成,‘黄金商讯位’月费已升至五千五百里拉,二类广告位及分类信息栏亦供不应求,月广告总收入突破一万二千里拉。报社不动产估值(含印刷厂及新购毗邻楼宇)一万八千里拉。现金流充沛,足以支撑目前扩张及至少三个月的全额运营储备。”
“科斯塔纺织厂。”他翻开第二本账册,指尖划过一行行坚实的数字,“原厂区设备折旧后估值,三万五千里拉。新扩建车间及购置的六十台高速缝纫机(含最新专利技术),总值八万二千里拉。目前在手订单:陆军部追加帆布订单(交付期至明年六月)、热那亚港帆布工坊联盟三年长约、都灵三家大型成衣商预付定金订单,总额逾十五万里拉。原材料库存充足。月净利润…”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沉甸甸的数字,“稳定在八千里拉以上。另,向三家小型合规工坊的专利技术授权,月收益约八百里拉,虽微,然象征意义重大。”
“其他投资与流动资金汇总。”安东尼奥指向托盘和最后一本账册,“包括:热那亚商业银行、都灵储蓄银行定期存款及活期账户余额,总计一万二千四百五十七里拉;优质短期商业汇票(主要来自广告预付款及纺织订单预收款),面值六万七千里拉;金库实物储备——金路易,折合三千里拉。”他稍作停顿,报出核心数字,“综上,账面上可随时调用的现金及高流动性资产,总计逾十万零四百五十七里拉。不算固定资产和远期订单价值。”
一个冰冷而庞大的数字在壁炉温暖的空气中无声凝结。十万里拉!这在1854年的撒丁王国,足以买下一条小型近海货船或数座体面的庄园,标志着科斯塔家族已无可争议地跻身顶级商贾之列。
玛利亚织毛衣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目光没有落在那些金灿灿的路易上,而是越过安东尼奥,深深地看着站在阴影里的亚历山德罗。火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挂满地图和产业图表的墙上,像一个沉默的巨人。那眼神里有惊叹,有依靠,但更深处,藏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忧虑——财富膨胀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令人心慌。
亚历山德罗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的轻微声响,泄露着他内心的计算。他没有为这庞大的数字露出丝毫喜色,反而眉头微蹙:“安东尼奥,我们的流动资金,有多少是依赖《复兴报》的广告预收和纺织订单定金?”
“回少爷,约占可调用流动资金的六成五。”安东尼奥精准地回答,同时示意身后的年轻学徒在账簿副本上重点标注。那学徒面容稚嫩,眼神却专注异常,下笔飞快——这是安东尼奥亲自挑选并开始培养的财务苗子。
“依赖性过高。”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水浇在滚烫的数字上,“广告市场易受政策风向影响,订单也可能因不可抗力延迟甚至取消。一旦两头同时收紧,现金流瞬间就会绷紧。我们需要更稳定、更独立的资金池。”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穿透火光,落在墙壁地图上西西里岛的轮廓和北方阿尔卑斯山的线条,“明年,银行业务必须提上日程。另外,西西里的硫磺、北方的木材和煤炭…这些大宗物资的贸易渠道,要尽快建立初步联系,哪怕先做小规模尝试。它们才是真正的‘压舱石’。还有热那亚港进出的航运,信息就是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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