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府的书房内，灯烛彻夜未熄。
云逸坐在宽大的楠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从胡万财府邸与漕帮总舵搜出的密信、账册以及那枚留影石。石猛像一尊铁塔般立在门边，李小三则弓着身子，将整理好的证物清单一份份递上来。
“侯爷，胡万财已经撂了。”李小三低声道，“他承认这些年通过漕帮为‘海主’转运‘珊瑚铁螺粉’、星纹钢等违禁物，抽三成利。漕帮帮主张大鲸也招认，他们在京郊有三处秘密仓库，两处已被我们起获，还有一处……”
“在瑞王府的别庄后山。”云逸接过话头，目光落在账册某一页上用暗语标注的地点上。
李小三点头：“正是。胡万财还交代，宫中负责接头的太监姓曹，是内务府采买司的副总管，每月十五会在城南‘福寿茶馆’与他碰头，取走一部分利润和‘海主’的指示。”
云逸指尖轻叩桌面。内务府、漕帮、皇商、东南海寇……这张网织得又深又广。他拿起那枚留影石，注入一丝真气，石面上浮现出模糊影像——那是昨夜在漕帮仓库，他与“鬼手”激战时，石猛趁机用军中侦察法器录下的片段。虽然画面晃动，但“鬼手”所用的诡异身法与兵器上特有的暗蓝色淬毒痕迹清晰可辨，与之前在落鹰峡、永州遭遇的星陨阁杀手手法同源。
“星陨阁在京城的外围爪牙。”云逸下了判断，“‘海主’应该就是他们在东南沿海的代理人之一，如今触手伸到京城，连内宫都渗透了。”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林远端着个红木托盘溜进来，上面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并几碟小菜。“忙一宿了，垫垫肚子。侯爷，您可是刚突破，得补补元气！”他笑嘻嘻地将粥碗放到云逸面前，又给石猛、李小三各分一碗，“石哥，三儿，别客气，林大爷请客！”
云逸看着他那副殷勤中透着嘚瑟的模样，无奈摇头。自打回京，林远就以“侯府第一门客兼后勤总管”自居，整日忙前忙后，虽偶有添乱，却也真解决了不少琐事。他舀起一勺粥，温度正好，鲜香入味，连日疲惫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云逸边吃边问。
林远立刻正经了些，压低声音：“安国公府那边，赵晗世子这几日称病闭门谢客，但他门下两个清客却频繁出入平康坊的‘醉月楼’，与几个操闽南口音的商人接触。我使了点银子，从楼里小厮那儿套出话，那些商人打听过‘星骸碎片’的市价，还问有没有门路弄到宫里的‘旧物’。”
“旧物……”云逸眯起眼。太后昨日召见时，曾似无意间提及宫中近年偶有器物“遗失”，多是与前朝旧殿、冷宫相关的摆设饰品。当时他只觉太后是提醒他宫中水深，如今看来，或许另有所指。
“还有，”林远继续道，“玲珑阁的苏清芷姑娘，昨日午后去了城西‘博古斋’，待了半个时辰。那铺子是老字号，专卖金石玉器、古籍拓本。我托古玩行的朋友问了，苏姑娘去是打听一枚汉代玉璧的来历，但那玉璧的纹样……我画下来了，您瞧瞧。”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画了个简图：玉璧中央是涡纹，边缘有星点环绕。
云逸瞳孔微缩——这纹样，与他在芷兰宫废墟找到的诡异符文碎石有五六分相似！
“苏清芷……”他沉吟。这位才女在荣亲王府文会上那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曾让他印象深刻，如今看来，恐怕不是寻常闺阁女子的咏怀。
“侯爷，接下来怎么办？”石猛瓮声问道，“直接抓人？”
云逸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碗勺：“抓，但不是现在。胡万财、张大鲸的供词和这些物证，足够我们顺着藤蔓往下摸。内务府的曹太监、安国公府的清客、玲珑阁的苏清芷……这些人背后定然还有牵线人。我们先按兵不动，加强监视，看看他们下一步动作。”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天色已蒙蒙亮，侯府庭院中已有仆役开始洒扫。京城看似平静的晨雾下，暗流从未止息。
“小三，你将证物副本整理一份，连同我的密折，辰时送入宫中，面呈陛下。原件妥善收好。”
“石猛，调一队可靠人手，暗中盯住福寿茶馆、醉月楼、博古斋三处，若有异动，立即回报。”
“林远，”云逸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林远，“你继续在市面上走动，听听风声，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许擅自行动。”
林远拍胸脯保证：“侯爷放心，我林大爷最有分寸！”
云逸嘴角微扬。分寸？这词从林远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不太踏实。
交代完毕，他让三人各自去办事，自己则回到书案前，提笔开始写一份详细的案情陈条。突破至四品武意境后，他对真气的掌控越发精微，连带着思绪也更为清晰缜密。一行行字迹沉稳落下，将线索、疑点、人物关系逐一梳理。
写完最后一句，他搁下笔，轻轻吐了口气。窗外天色已大亮，晨光透过窗纸，在书房地面投下暖色光斑。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张悄然撒下的网，正静静等待着猎物进一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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