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局!”孙少德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他尽量维持着表面的礼节,但话语里的锋芒已无法掩饰,“您用人,总得讲究个‘避嫌’二字吧?虞明同志刚进局里,对项目背景、各方关系都还不熟悉,现在就让他接触核心招标文件,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万一有所疏漏,影响了项目进度,谁来担这个责任?” 他试图用程序和责任来压制秦方的决定。
“避嫌?” 秦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大笑,震得窗框都嗡嗡作响。他再次拿起翡翠烟嘴,不紧不慢地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当着孙少德的面,用桌上一个老式的煤油打火机“嚓”地点燃,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他隔着烟雾,眼神如同鹰隼般锁定孙少德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秦方用人,向来只看‘牙口’好不好!能咬得动硬骨头,能撕得开遮羞布,就是好牙口!那些花里胡哨的背景、关系,在我这儿,屁都不是!”
他刻意将“牙口”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挑衅地扫过孙少德。
青烟缭绕中,虞明清晰地看到孙少德脖颈两侧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突突地剧烈跳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已怒极。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副局长赵援朝斜倚着门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
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瑞士军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红富士苹果。那削果皮发出的“沙…沙…”的规律声响,与秦方用力碾灭烟头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窒息的节奏。赵援朝仿佛只是一个看客,专注地削着苹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那无形的存在感,却让这办公室里的暗流更加汹涌莫测。
虞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午休时分,机关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混合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虞明打好饭,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个身影就端着饭盆坐到了他对面。正是副局长赵援朝。
赵援朝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上午在局长办公室门口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他慢悠悠地撕下一块肥美的红烧肉,油脂顺着他的手指缝滴落到餐盘里,他却毫不在意,直接送入口中,满足地咀嚼着。
“小子,”赵援朝咽下肉,拿起搪瓷勺搅动着碗里的汤,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虞明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别以为过了面试,坐进了秘书室那张椅子,就能在咱们这建设局站稳喽。”
他顿了顿,用勺子点了点虞明,“孙少德那个人,你是今天才见识到他的脾气?他那外甥李斌,可是在他姐面前拍了胸脯保证能进秘书室的。如今这位置被你占了,他那张老脸往哪搁?依我看,这事儿,没完。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虞明的筷子悬在半空中,一块青菜怎么也送不进嘴里。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午赵援朝倚在门框上削苹果的样子,那专注的神情,那诡异的削皮声,还有他此刻看似推心置腹的提醒……这位赵副局长,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是在好心提醒自己?还是在试探?或者……是在暗示自己需要找一座新的靠山?他同秦局之间,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虞明只觉得这局里的关系如同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每个看似善意或中立的举动背后,都可能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他只能含糊地应道:
“谢谢赵局提醒,我会注意的。”
虞明心中却警铃大作,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给陈旧的办公楼镀上了一层落寞的金色。虞明正埋头整理文件,秘书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婉踩着那双标志性的细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
“虞秘书,下个月局里组织的国庆文艺晚会策划案初稿出来了,秦局说让你先看看,提提意见。”林婉将策划案放在虞明桌上,巧笑嫣然。
然而,就在她俯身放文件的瞬间,虞明眼尖地瞥见策划案的扉页夹层里,似乎夹着一张与晚会毫不相干的东西。林婉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那处按了按,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随即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明一眼,转身离开了。
虞明的心猛地一跳。他迅速翻开策划案,果然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老照片。照片拍摄的年代显然很久远了,画面也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背景是一条挂满“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等红色横幅的街道。照片正中站着两个年轻人。左边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中山装,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而充满朝气,眉宇间依稀有如今秦方局长的影子。右边那个则显得清瘦一些,戴着红袖章,脸上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狂热神情。虞明仔细辨认,心头一震——这个清瘦青年的眉眼轮廓,竟与孙少德副局长有五六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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