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水声。永不停歇的、冰冷的水流声。爬。向前爬。手脚并用,拖着那条几乎已经失去知觉、只剩下钝痛和麻木的右腿,在冰冷刺骨、满是碎石的泥泞河滩上,一寸,一寸,向前挪动。血刀经那点可怜的内力早已枯竭,经脉里只剩下冰碴子在刮擦的刺痛,和一种掏空五脏六腑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肋下那道崩裂的伤口,每一次挪动手肘,左肩都传来骨头错位般的摩擦声。湿透的、沾满泥污和血痂的粗布衣裳,沉重得像铁,死死箍在身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冷,从骨头缝里、从指尖、从每一寸皮肤透进来的、能冻结灵魂的冷,比暗河的水更刺骨。
我分不清方向,也辨不出时间。只有水流声,是唯一的指引。沿着它,向下游。出口,一定有出口。这个念头,像风中残烛最后那点微光,支撑着早已破碎的意志,驱动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躯壳。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夹杂着自己粗重、破碎、带着血沫的喘息。好几次,我几乎要放弃,想就这样趴下去,让冰冷的黑暗和河水彻底吞没。但每次,舌尖被咬破的剧痛,或者手肘磨过尖锐石子的刺痛,又让我从昏沉的边缘挣扎回来。蕙兰……老耿……韩栋……一张张面孔在黑暗中闪烁,又破碎。不能死。还不能死。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水流声似乎变大了,空气的流动也更明显了一些。前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不,或许是错觉,是濒死前的幻觉。我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黑翳,但那点光晕,固执地存在着,虽然微弱得像遥远天边将熄的星辰。
是出口吗?还是另一处绝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迟疑。我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爬去。手脚早已磨破,在冰冷的泥石上拖出暗红的、断续的痕迹。那点光越来越清晰,不是幻觉!是月光!清冷的、惨白的月光,从一道狭窄的、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裂缝中透进来,洒在翻涌的暗河水面上,碎成一片摇晃的、冰冷的银子。
出口!真的是出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和虚脱的颤栗,瞬间席卷了全身。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裂缝。裂缝很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边缘是参差嶙峋的岩石,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我侧着身,忍着全身伤口与岩石摩擦的剧痛,一点一点挤了出去。冰冷的夜风猛地灌进来,带着泥土、草木和……人间烟火的气息。我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呛入肺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满嘴的血腥和泥水。
出来了。我真的从那个地狱般的暗河里爬出来了。
月光如水,倾泻在一片荒芜的河滩上。远处是黑黢黢的、连绵的城墙轮廓。这里是……外城西,靠近乱葬岗和废弃砖窑区的边缘,永定河的一处偏僻支流。我竟然被暗河冲出了这么远。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冰冷和无力。我瘫坐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内力反噬的阴寒,伤口崩裂的剧痛,还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混杂在一起,几乎将我彻底击垮。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前功尽弃,要么失温冻死,要么被巡夜的兵丁、或者更糟的——被独眼老七的人发现。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用痛楚强行刺激着濒临涣散的意识。不能停在这里。必须回去。回到那座“家”,回到骆养性的眼皮底下。只有那里,至少在明面上,暂时还是“安全”的。独眼老七和他背后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在骆养性“静养”的宅院里公然杀人。至少……暂时不敢。
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离我藏身的宅院,隔着大半个外城。以我现在的状态,走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没有选择。
我撕下更破烂的里衣下摆,将肋下和右腿的伤口重新勒紧,尽管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冰凉粘腻。然后,挣扎着,用那根从暗河带出来的、还算结实的腐朽木棍做拐杖,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一瘸一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腿的箭疮每一次落地,都传来钻心的、火烧火燎的痛楚,左肩的伤口随着步伐牵扯,痛得我眼前发黑。失血和寒冷让我视线模糊,脚步虚浮,好几次险些栽倒。只能靠着那根木棍,和一股不肯散去的、近乎执念的意志,强行支撑。
避开大路,专拣最黑暗、最僻静的小巷。像一只受伤的、濒死的野兽,在城市的阴影里艰难穿行。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一更,二更……时间在痛苦中缓慢流逝。偶尔有野狗被血腥味吸引,远远吠叫,又呜咽着跑开。巡夜的兵丁灯笼的光晕在巷口扫过,我立刻缩进最深的阴影,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冷汗已浸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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