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的水,像是给奄奄一息的南征秦军灌下了一剂猛烈的还魂汤。原本靠着发霉米粒和对故乡残存记忆苦熬的士兵们,眼看着一船船金灿灿的粟米、崭新的弓弩箭矢、甚至还有几坛子勉强算是酒的浑浊液体运抵前线,那几乎被瘴气和疲惫磨平了的斗志,竟又像雨后的蘑菇般,吱吱地冒了出来。
军营里久违地飘起了实实在在的饭香,不再是往日那种煮着不知名野菜、偶尔能捞到一两粒米的“清水照影汤”。士兵阿山捧着自己那份沉甸甸的粟米饭,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他狠狠咬了一口随身携带、硬得像石头似的备用干粮——“糗”,差点崩掉一颗牙,但他却咧开嘴笑了,含混不清地对旁边同样埋头苦干的同伴说:“娘的!能吃饱饭,这岭南的林子,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然而,这宝贵的补给,在不同的人眼里,却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芒。
在副帅赵佗看来,灵渠如同一条刚刚打通的动脉,让帝国强大的国力得以持续不断地注入这片蛮荒之地。他看到的不仅是眼前的粮草,更是长远的经营之道。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必须改变策略,不能只一味依赖军事清剿,要“和辑百越”,要稳扎稳打,要争取人心。他甚至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找几个懂越语的俘虏或者商人,好好学学当地话,了解一下这些神出鬼没的邻居们到底在想什么。
但在主帅屠睢将军的眼里,这源源不断的补给,只意味着一件事——进攻!更猛烈地进攻!
这位习惯了在北方平原上指挥千军万马、排兵布阵的将军,被岭南这鬼地方憋屈得太久了。他的雄心和耐心,早已被无休无止的骚扰、防不胜防的陷阱、以及那该死的湿热天气消耗殆尽。灵渠的通航,仿佛给他这头被困在荆棘笼中的猛虎,打开了最后一道枷锁。
“赵佗!你看!”屠睢用力拍打着刚刚运到的粮囤,木制的围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灰尘簌簌落下,“粮食!军械!要多少有多少!陛下没有忘记我们!现在,是该让那些藏在林子里的猴子们,见识见识我大秦锐士真正威力的时候了!”
他口中的“猴子”,自然是指那些在他们的地图上被标记为“西瓯”、“骆越”的部落联军,尤其是那个让他们吃尽苦头的首领——桀骏。
赵佗眉头微蹙,试图劝谏:“将军,补给虽至,然我军疲敝已久,士卒需休整,对新得之地亦需安抚。桀骏狡诈,依托山林,其势未衰,此时贸然寻求决战,恐……”
“恐什么?”屠睢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如同炸雷,“赵佗!你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我军饱食,锐气正盛,正宜一鼓作气,犁庭扫穴!难道你要等那些越人靠着林子里的野果和毒箭,再跟我们耗上三年五载吗?陛下在咸阳等着我们的捷报,不是等着听我们在这里如何与土人‘和辑’!”
他特意加重了“和辑”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在屠睢纯粹的军事思维里,征服只有一种方式——彻底的毁灭与服从。他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赵佗那套在他看来近乎“懦弱”的怀柔政策。
赵佗心中叹息,知道再劝无用。屠睢是主将,军令如山。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这位勇猛的主帅,不要被急于求成的心态蒙蔽了理智。
很快,屠睢的作战命令下达了:全军集结,兵分数路,深入丛林,寻找桀骏主力,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围剿!他要毕其功于一役,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洗刷前期的挫折,并向咸阳证明他屠睢的价值。
士兵阿山所在的部队,也被编入了这次大规模行动。他刚刚因参与灵渠建设而得到的一点点喘息之机,瞬间化为乌有。看着手中刚刚领到、还带着新磨砺痕迹的青铜戟,阿山的心情复杂。吃饱了饭,确实有了力气,但一想到又要钻进那望不到头、杀机四伏的绿色迷宫,他的腿肚子就有点转筋。他摸了摸胸前贴身藏着的那片写满家书的木牍副本(正本早已托人带回老家),喃喃道:“黑夫、惊……你们在北边打匈奴,好歹看得见敌人是在马上。我们这……敌人他妈的在树上,在草里,在水里,甚至可能就在你头顶的云雾里!”
屠睢求胜心切,亲自率领最为精锐的中军,直扑情报中显示的桀骏主力可能藏匿的区域。他拒绝了部下提出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建议,命令部队轻装疾进,试图以速度打乱越人的部署。
丛林,依旧是那个丛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潮湿闷热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各种奇形怪状的昆虫嗡嗡作响,时不时还有色彩斑斓的毒蛇从脚边滑过。秦军士兵们穿着沉重的皮甲,艰难地在几乎没有路的密林中穿行,汗水浸透了衣背,很快又被林间的湿气闷干,留下白花花的盐渍。他们的阵型无法展开,引以为傲的弩箭在视线受阻的环境下威力大减。
桀骏,这位被越人尊为“丛林之狐”的首领,早已通过无处不在的耳目,掌握了秦军的动向。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闯入自己领地的猛兽。屠睢的急躁,正中他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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