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摆放着简陋的仪器：一个小的磁力搅拌器，一个破旧的烧杯，一个简易的滴液漏斗。他将照片放在手边，陈重的笑容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叔丁基苯…硝化…高氯酸盐催化…”杜恒低声复述着从邮件碎片和陈重研究背景中拼凑出的可能路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手臂传来的阵阵撕裂感和能量奔涌的眩晕，开始操作。
第一步，配置混酸（浓硫酸+浓硝酸）。刺鼻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刺激得林可忍不住咳嗽。杜恒全神贯注，动作缓慢而精准，如同在拆除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林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滴加试剂的声音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她透过门缝死死盯着外面死寂的废弃走廊，祈祷不要有任何意外。
第二步，缓慢滴加叔丁基苯（杜恒用了一种结构类似的替代品，风险略低，但原理相同）。滴液漏斗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烧杯里的混合液颜色开始变深，温度缓缓上升。
杜恒紧盯着反应液，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实验台上。他严格按照推测的低温条件控制着搅拌速度。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
第三步，加入催化剂——高氯酸铵！这是最危险的一步！高氯酸盐本身就是强氧化剂，与有机化合物混合，极易在加热、摩擦或浓度失控时发生剧烈分解甚至爆炸！
控制用量！
杜恒用颤抖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手臂异变导致）捏起一小撮白色晶体。他的护目镜反射着惨白的光，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疯狂。他屏住呼吸，将晶体缓缓撒入搅拌中的反应液！
就在晶体接触液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几粒高氯酸铵晶体，并没有如预想中缓慢溶解或催化反应。它们在接触到混合液的刹那，其中一粒似乎沾染了某种微不可察的杂质，或者仅仅是因为杜恒手部难以控制的细微颤抖带来的摩擦——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铁块淬水般的锐响！
紧接着！
“轰！！！”
一团刺眼夺目的、混杂着黄绿色和白色的炽烈火焰，毫无征兆地从烧杯口猛地喷涌而出！瞬间膨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硝烟味和有毒蒸汽，如同小型炸弹爆裂，狠狠砸向近在咫尺的杜恒！
“啊！”杜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布满管道的墙壁上！
“杜恒！！！”林可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地下室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臭氧味。那台旧烧杯已经炸得粉碎，实验台上散落着燃烧的碎片和流淌的、冒着烟的腐蚀性液体！磁力搅拌器被炸翻在地，兀自嗡嗡空转着。
杜恒倒在墙角，实验服的前襟被烧焦了一大片，裸露的手臂皮肤被飞溅的滚烫液体和碎片划伤，鲜血混合着焦黑，触目惊心！最严重的是他用来操作、戴着破洞手套的左手，手背一片血肉模糊！护目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布满蛛网裂痕。
“杜恒！你怎么样？！”林可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扶他。
杜恒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到胸口的剧痛。他挣扎着推开林可的手，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扯下破掉的护目镜，露出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劫后余生与极度兴奋的眼睛！
“看到了吗？！林可！你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嘶哑而激动，指着那一片狼藉的实验台，“不是操作失误！是杂质！或者…是微量的水分！是储存条件！一点点微小的扰动！高氯酸盐和这个体系的混合物…稳定性是灾难级的！一点就炸！这绝不是陈重那种级别的研究者会犯的低级错误！这是设计好的陷阱！是陆浩宇埋下的炸弹！”
所幸有了陈重的前车之鉴，杜恒这次投料量并不多，才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他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狂喜：“他们…他们不是掩盖失误…他们是掩盖谋杀！”
就在这时——
“里面什么声音？！”
“有爆炸！快！去看看！”
外面废弃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保安急促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刚才那声爆炸和刺鼻的气味，惊动了校园巡逻的保安！
“糟了！快走！”林可脸色煞白，顾不得许多，奋力架起受伤的杜恒！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地下室另一个隐蔽的、堆满杂物的后门出口。杜恒忍着剧痛，用受伤的手死死捂住流血的手臂，那幽蓝的荧光在焦黑的伤口和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
他们刚狼狈不堪地钻出后门，消失在废弃厂房的阴影里，前门就被几个手持强光手电的保安猛地撞开！
“不许动！…人呢？”
“有实验痕迹！爆炸残留！是违规操作！”
“快报告！通知苏主任！有人在这里进行非法危险实验！”
保安们看着一片狼藉、还冒着烟的地下室，惊怒交加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弃楼里回荡。
……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
当林可搀扶着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杜恒，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一个临时藏身的地下室时，校园广播和内部通知已经如同瘟疫般传开：
“紧急通知：今日下午，在老校区待拆化工楼发现严重违规实验行为，造成小规模爆燃事故！肇事者逃逸！现重申实验室安全条例，即日起，所有化学品（尤其高危品）领用实行三级审批，所有实验项目需提前一周报备安全预案，由安全办公室（苏韵主任）亲自审核！违规者，严惩不贷！”
广播里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苏韵那张冷厉刻板的脸，此刻一定如同胜利的女王。杜恒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关于爆炸案谋杀本质的关键线索，不仅没能公之于众，反而成了苏韵借机收紧绞索、将他们彻底困死的完美理由！
林可颤抖着用清水和偷来的急救包给杜恒清洗包扎伤口。看着杜恒焦黑的手臂、血肉模糊的手掌，还有那在绷带下依旧顽强闪烁的幽蓝光点，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危险的模拟，炸开的不仅是烧杯。
更是将仅存的逃生缝隙，彻底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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