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的橡胶轮碾过QCMS中心新铺设的光洁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可坐在轮椅上，由杨振亲自推着，穿梭在这座刚刚从废墟中重生的科技殿堂里。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金色，洒在崭新锃亮的仪器外壳和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新设备特有的、混合着塑料和金属的“未来”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洁剂味道，努力掩盖着曾经硝烟与毁灭的痕迹。
然而，林可却感觉自己像一头闯入陌生领地的猎物。
她的背伤和脚踝伤尚未痊愈，大脑深处的钝痛如同低沉的背景噪音，持续消耗着她的精力。但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隐蔽而粘稠。
走廊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低头匆匆走过的研究员，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飞快地扫过。开放式实验区，几个正在操作新设备的学生，在她经过时，原本热烈的讨论声会突兀地降低几度，然后在她离开后，重新响起压抑的窃窃私语，伴随着几道迅速收回的、带着评估意味的目光。
甚至在电梯里，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中年男人，看似专注于手中的工具，但当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可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她轮椅上的双腿和紧握扶手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
这些目光，不同于普通的好奇或敬畏。它们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一种评估价值的计算，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的耐心。星N生物科技的“眼睛”，从未离开。QCMS中心的重建，并未驱散他们渗透的阴影，反而可能提供了更多伪装和潜伏的缝隙。
杨振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推着轮椅的手稳健有力，步伐不疾不徐，但林可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背脊和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周围。这位新任的安全副校长，如同沉默的守护狮。
“感觉怎么样？新阵列的核心模块下周就能进行初步调试了。” 杨振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松，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指向远处一个被透明防护罩半包围的巨大设备基座。
“很先进。” 林可的声音有些淡，目光却落在防护罩外不远处堆放的备用冷却塔上。崭新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但她仿佛又看到了B7区那扭曲破裂的主泵和喷涌的蒸汽。“但再先进的设备，也需要安全的人来操作。”
“这正是我们重建的核心。” 杨振停下脚步，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重建中的校园工地热火朝天，塔吊的剪影在蓝天下移动。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周启明那边，律师团像铁桶一样。他们死死咬住证据链在B7爆炸中损毁这一点，把所有技术风险推给‘不可控因素’和‘下属操作失误’。吴哲学生的家属…也突然改口，拒绝再谈任何事，甚至搬离了本地。”
意料之中。星N生物科技的抹除工作，滴水不漏。
……
“林顾问！杨校长！”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
林可和杨振循声望去。正是他们刚刚讨论到的那个年轻讲师——吴哲，正快步走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佩和忧虑的复杂表情。
“林顾问，您身体好些了吗？看到您能出来走走真是太好了。” 吴哲的语气很真诚，目光在林可身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似乎有些局促，“杨校长，关于新安全条例的草案，我们组有几个疑问想请教您…”
他说话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可身后的某个方向。
林可顺着他的目光，用眼角的余光瞥去。在走廊斜对面，一个巨大的、展示新量子计算中心规划的电子屏后面，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蓝牙耳机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专注地看着屏幕。但林可敏锐地捕捉到，那人的身体姿态极其僵硬，肩膀微微耸起，耳机线垂落的角度也显得不太自然——不像在听音乐，更像在…监听？
就在吴哲靠近说话的同时，那个灰色帽衫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侧了侧头。帽檐下，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飞快地在林可身上舔舐而过，随即又迅速收回，重新看向屏幕。
那目光…林可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冰冷、评估、毫无感情！和之前在电梯里、走廊上感受到的窥视感如出一辙！是星N生物科技的人！他们甚至在监视像吴哲这样只是和她有过接触的人！
杨振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身体微微前倾，挡在林可和那个方向之间，声音沉稳地对吴哲说：“吴老师，安全问题随时可以讨论。不过林顾问需要休息，我们正要送她回去。”
“啊，好的好的！打扰了！林顾问您多保重！” 吴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匆匆点头离开，脚步明显加快。
杨振推着轮椅，不动声色地转向另一条通道。林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和大脑因紧张而加剧的胀痛。手臂上的针孔印记传来一阵微弱的、安抚似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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