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虎被废在地,那尊被香火熏得乌黑的泥塑佛像早在混乱中摔得粉碎,露出里面朽烂的木骨。弥勒教的骗局像被戳破的脓疮,腥臭瞬间弥漫在安乐镇的晨雾里。愤怒的百姓如同涨潮的江水,一拥而上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教徒掀翻在地,拳头与脚影密集地落在他们身上,间或夹杂着牙齿碎裂的脆响与凄厉的哭嚎。他们一路把石佛虎抬回了镇子上,街角的面摊被撞翻,滚热的面汤泼在青石板上蒸腾起白雾,混着血迹漫延成诡异的图案。一个瞎眼的老妪正用拐杖狠戳教徒的脊背,她唯一的孙儿上月为求“庇佑”,被这些人哄着跳进了冰窟窿祈福,至今尸骨无存。
辰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安乐镇的吴县令才带着一队衙役姗姗来迟。皂隶们手中的水火棍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吴县令坐在四人抬的青呢小轿里,轿帘掀开时,先露出的是一双厚底云纹靴,接着才是他那身圆滚滚的肉——脑袋像颗浸了油的酱肘子,腰间玉带勒出三道褶子,走起路来浑身的肉都在颤,活像庙里供着的弥勒佛,只是那双小眼睛里满是精明的算计。他眯着眼扫过眼前的混乱,目光在被百姓扭住的石佛虎身上顿了顿——那人被打断了双腿,发髻散乱地垂在脸上,嘴角淌着血沫,却仍死死瞪着吴县令,像是要在临死前啐出什么秘密。当看到兖姬手中捧着的账本时,吴县令肥厚的耳垂猛地跳了跳,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快得如同烛火被风吹动的影子。
兖姬立在晨光里,素色衣裙上沾着几点泥污,鬓边的银饰却依旧明亮。她将账本递过去时,指尖在“每月孝敬纹银五十两”那行字上轻轻点过,声音清得像山涧泉水:“吴大人,这是从石佛虎卧房暗格里搜出的,上面的朱印,倒是与县衙库房的收讫章一般无二。”
吴县令来到一旁的茶水摊坐下,手指在账本边缘捏出几道白痕,他粗短的手指翻过几页,每一页都记着送往县衙的“香油钱”,甚至详细到他小妾生辰时,石佛虎特送上的那对羊脂玉镯。他喉结滚了滚,突然将账本往案几上一拍,震得旁边的签筒都倒了,竹签散落一地。“胡闹!”他扯着嗓子喊,官腔打得十足,“此等市井无赖的胡言乱语也能作数?本县看你们是被妖人蛊惑了!”说罢大手一挥,肥厚的袖子扫过案几,将上面的茶盏扫落在地,“此案干系重大,本县要将人犯带回县衙,仔细审理!无关人等,速速散去!”他身后的跟班忙不迭地应和,几个衙役已经掏出铁链,作势要去解石佛虎身上的绳索。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往前挤了挤,手里还攥着半截锄头:“大人!这妖佛骗了俺家三亩地!您可不能就这么带他走啊!”
“慢着!”冯谚诰的声音像淬了冰,从人群后传来。他刚将一个试图逃跑的教徒踹倒在地,玄色衣袍上沾着些尘土,却丝毫不减那份冷冽。他缓步走到吴县令面前,腰间的长剑还在微微颤动,那是方才割开教徒匕首时留下的余震。“吴大人,”冯谚诰的目光扫过周围怒目而视的百姓,“石佛虎诱骗百姓、草菅人命,账本上的字迹与你县衙的流水能对得上,被他害得失了儿女的乡亲更是站满了半条街。人证物证俱在,有何可审?”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当着这数百父老乡亲的面,难道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吴县令被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肥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带着脖子上的赘肉都泛起红潮。他指着冯谚诰的鼻子,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大胆刁民!竟敢质疑本官办案?来人!将这两个来历不明、蛊惑人心的男女,一并给我拿下!”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手里的水火棍攥得死紧。他们都是安乐镇土生土长的人,谁没见过石佛虎给县令送东西?谁不知道自家大人的小妾戴着那玉镯?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领头的衙役咬咬牙,率先提着棍子围了上来,靴底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咔嚓的轻响。
冯谚诰冷笑一声,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兖姬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清晨露水的湿意。她往前走了一步,素手拢在嘴边,声音清亮得能穿透人群:“诸位乡亲!”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晨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眸子亮如星辰。“你们的血汗钱,被石佛虎骗走,一部分成了他地窖里的金银,一部分换成了吴大人宴席上的酒肉!”她扬了扬手中的账本,纸页在风里哗哗作响,“李大叔,你为了给儿子治病,卖了耕牛求的‘神符’,钱就在这里!王婆婆,你把养老的棺材本都捐了,换回来的不过是张黄纸!”她每说一句,人群里就响起一声抽气,有人开始抹眼泪,有人攥紧了拳头。“如今妖人伏法,这位大人却要把他带回县衙,是想让他换个地方继续享福吗?”兖姬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像出鞘的剑,“官匪勾结,沆瀣一气!你们说,这公道,我们是该问官,还是该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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