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状元郎,这五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大兴城这潭深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周握瑜的名字,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将他寒窗苦读、一举夺魁的事迹编成了新的话本;秦淮河畔的画舫上,歌女们低吟浅唱着为他新谱的曲子;就连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也都在私下里偷偷打探,这位才貌双全的少年状元,究竟是何等风采,是否已经婚配。
三日后,周府“琼林宴”大开,贺客盈门。在“琼林宴”上,周握瑜更是成了当之无愧的焦点。面对一众新科进士的吹捧与朝中大员的拉拢,他始终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姿态,应对得体,滴水不漏。既不显得恃才傲物,也不过分谦卑逢迎。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智慧,让许多久经官场的老狐狸都暗自心惊,认定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能青云直上。
周世通更是老怀大慰,连日来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同僚几乎要踏破门槛。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小儿子,心中充满了骄傲。大儿子怀瑾选择了江湖路,虽让他时常挂心,但小儿子握瑜的出类拔萃,足以告慰周家列祖列宗了。
周世通夫妇喜不自胜,正与前来道贺的同僚们周旋,忽闻门外家丁高声通报:“灵鹤宫宫主冯谚诰、少宫主冯嫣儿前来贺喜!”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皆惊。灵鹤宫是何等超然的存在,冯谚诰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竟会亲自下山,为一个新科状元贺喜?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周世通,眼神里充满了惊异与艳羡。周世通亦是受宠若惊,连忙携全家出门相迎。周怀瑾在“琼林宴”前就已回家帮忙设宴应酬,却丝毫不知冯谚诰与冯嫣儿也会前来。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前来迎接二人。冯谚诰仙风道骨,气度非凡。而他身侧的冯嫣儿,一袭素白衣裙,不施粉黛,却如空谷幽兰,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一出现,仿佛整个周府的喧嚣与繁华,都为之沉静了三分。
周握瑜快步上前,对着二人深深一揖:“冯伯伯,冯姑娘,你们……怎么来了?”“你好歹是我世侄,你金榜题名,是我灵鹤宫的荣耀,伯伯岂有不来之理?”冯谚诰笑道。宴席之上,冯谚诰的到来,无疑将气氛推向了顶峰。而冯嫣儿与周家兄弟的关系,也成了众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入夜,宾客散尽。周府后花园内,一轮皓月当空。周握瑜陪着冯嫣儿,在花园的曲径上缓缓而行。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气氛有些微妙的宁静。“京城,比山上……热闹许多。”许久,还是周握瑜先开了口。“嗯。”冯嫣儿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池中自己的倒影上,似乎在想些什么。又是一阵沉默。周握瑜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能感觉到,今日的她,似乎比在山上时,更添了几分疏离。“你日后,有何打算?”冯嫣儿忽然问道。“圣上尚未授官,一切还需等候旨意。但无论身在何处,握瑜所求,不过是能以所学,辨明是非,申张正义,不负这十年寒窗。”周握瑜的语气,真诚而坚定。冯嫣儿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他的脸庞清隽温润,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她从袖中取出一本线装的旧书,递了过去。“这是……”周握瑜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古朴的篆字——《洗冤录》。“此书所载,非武学之道,然其格物致知、辨伪存真之理,与武道之极,或有相通之处。”冯嫣儿的声音在静夜里,如同清泉流过玉石,“这是我母亲的父亲,也是我外祖父所手书。你心有大志,欲辨世间黑白,此物或许能为你提供些许助力。”
周握瑜手捧书卷,只觉心头巨震。他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懂他。这本看似寻常的验尸之书,在他眼中,却比任何贺礼都要贵重。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她对自己理想的理解与支持。“多谢姑娘。”他望着她,眼中的感激与情意,再也无法掩饰,“此书之重,胜过万金。握瑜定不负姑娘所望。”冯嫣儿看着他眼中的光,心中那层冰封的壁垒,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她微微颔首,转身望向别处,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她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清冷,但周握瑜却仿佛能感觉到,那层拒人千里的寒气,已然消散了许多。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洗冤录》,又抬头望向天边的明月,只觉今夜的月色,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不知道的是,次日,一道惊动朝野的圣旨,便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所有人都猜错了,按照惯例,新科状元大多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此踏上清贵显赫的仕途。可圣上杨坚的一道圣旨,却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圣旨上赫然写着:状元周握瑜,才思敏捷,明察秋毫,特授“都官司隶”,即刻上任。
都官,乃是隶属于刑部的核心衙门,专司京城及畿辅地区的刑狱、诉讼、缉捕之事。这个职位,权力极大,责任也极重。每日面对的,不是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而是血淋淋的命案,是错综复杂的案卷,是人性最阴暗的一面。这是一个需要铁腕手段与缜密心思的实权职位,向来由经验丰富的老臣担任。将一个年仅十八、毫无经验的少年,直接放在这个位置上,这在大隋开国以来,尚属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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