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快放箭！”唐军校尉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怒吼。箭矢，如雨点般，朝着半空中的姐弟二人射去。冯熙然在空中，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将周明曦紧紧护在身前，用自己那并不宽阔的后背，去迎接那致命的箭雨。“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冯熙然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支狼牙箭，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后心。剧痛，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险些松开了手中的飞索。
“姐姐！”周明曦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发出了惊骇的呼喊。“别……别怕……”冯熙然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她抓着弟弟的手，却反而，更加用力了。她咬紧牙关，借着最后一丝惯性，终于带着周明曦，荡上了对面屋顶，随即再也支撑不住，两人狼狈地滚落在瓦片之上。冯熙然挣扎着拔出背后的箭矢，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整件素色的衣衫。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姐姐！你怎么样！”周明曦双目赤红，心如刀绞。“我没事……快走！”冯熙然强撑着站起身，拉起周明曦，继续向前奔逃。然而，身后的追兵，却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糟糕的是，冯熙然的伤势，严重影响了她的速度。他们，在无尽的追杀与逃亡中，渐渐耗尽了体力。最终，他们被逼入了一条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是一座早已荒废的破庙。那庙门，早已腐朽不堪，门楣上，“山神庙”三个字，也已是斑驳不清。
周明曦的瞳孔骤然紧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庙门上方那块斑驳的匾额映入眼帘，“山神庙”三个褪色的大字在昏暗天光下若隐若现——这座庙，他认得！这里正是十几日前，他与冯熙然连夜抄录完《方士遗卷》后，特意挑选的藏匿拓本之处。彼时城防尚固，他们趁着夜色潜入这座废弃小庙，将用油布裹了三层的卷轴塞进倾倒佛像背后的暗格，还自忖“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所在”，毕竟此庙紧邻唐军猛攻的西城墙，寻常人绝想不到这等炮火纷飞之地会藏着机密。却不曾想，世事弄人，这处他们精心挑选的藏宝地，此刻竟成了无路可退的绝路。
“快！”冯熙然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却异常镇定。姐弟二人踉跄着冲入庙中，周明曦反手拽过门后那根胳膊粗的门闩——木料早已腐朽，表面布满虫蛀的孔洞，他甚至能摸到木屑簌簌往下掉。两人合力将其死死抵在门板上，门闩与门框碰撞发出“咔哒”轻响，听着竟有些不堪一击。他们都清楚，这根本撑不了多久。庙门本就残破，门板上还留着几处箭簇穿透的破洞，透过洞口能看到外面唐军士兵晃动的甲胄光影。
“咚！”第一声撞门巨响传来，震得门框簌簌发抖，门板上的破洞又裂开几分。那声音沉闷而厚重，如同死神敲响的第一记鼓点，狠狠砸在两人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心弦上。“咚！咚！”撞击声接踵而至，一次比一次猛烈。腐朽的门闩发出痛苦的呻吟，中间部位已明显弯曲，木屑混着尘土从门缝里簌簌落下。庙外传来唐军士兵粗暴的喝骂声，还有兵器敲击门板的脆响，每一声都像鞭子般抽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退无可退。身后便是供奉神像的土台，山神的泥塑早已被炮火震得缺头断臂，散落的陶片混着香灰堆积在墙角，除此之外再无藏身之处。避无可避。庙门虽矮，却足以让成年男子弯腰进入，而这方寸之地连转身都嫌局促，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
周明曦与冯熙然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丝毫慌乱，反倒都捕捉到了一丝坦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有无奈，有决绝，更有一份无需言说的默契——自决定守护拓本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冯熙然先转过身，踩着香案上的碎瓷片走到神台前，周明曦紧随其后。两人合力将那尊倾倒的佛像扶直少许，佛像背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正是他们十日前凿出的藏身处。冯熙然伸手探入，取出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卷轴。油布上还沾着半个月前的尘土，边角处因挤压有些发皱，却依旧完好无损。她将卷轴紧紧抱在怀里，指尖触到里面纸张的粗糙纹理，那是他们连夜抄录时，笔尖划过宣纸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从城破前的彻夜誊抄，到城破后的辗转藏匿，每一步都伴随着生死危机，却从未有过片刻动摇。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战场。冯熙然抬头看向周明曦，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庙门的撞击声愈发密集，门闩的呻吟声已近断裂，他们知道，决战的时刻，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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