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唐军校尉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火把便已被人夺走,带着灼热温度的木头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而那个神秘女子,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身姿挺拔,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峰。
“你是谁?竟敢……”校尉又惊又怒,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挽月那冰冷彻骨的眼神所震慑。那眼神像极了寒冬腊月里的冰潭,深不见底,却又带着能将人冻结的寒意。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像是承载了千年的泪水;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灼烧殆尽;以及一种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那疯狂里混合着绝望与守护,让人望而生畏。“把卷轴,给我。”苏挽月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你做梦!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妖女!”校尉色厉内荏地吼道,他被苏挽月的气势吓得后退了半步,却依旧强撑着摆出凶狠的模样。周围的唐军士兵回过神来,纷纷举着刀枪一拥而上!钢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士兵们的怒喝声交织在一起,将破庙的气氛推向了白热化。苏挽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凄美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释然,她没有反抗。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长剑,那柄陪伴她多年、饮过无数鲜血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只是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身体,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将那卷承载了她一生悔恨与最后希望的《方士遗卷》死死地护在了身后。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这卷书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卷轴之前,也挡在了她那已经死去的儿女之前。“噗嗤!”一柄柄冰冷的钢刀毫不留情地砍入了她的身体,刀锋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顺着刀锋喷溅而出,染红了她那一袭胜雪的白衣,像是在雪地里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红梅。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但苏挽月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那两具小小的身体上,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与歉疚。她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玉面毒仙,她,只是一个在用生命为自己的孩子赎罪的母亲。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十七年前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天地间一片凄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抱着两个孩子,在激发洪水的河道里漂流,雨水打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便湿透了全身,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心中只有无尽的痛苦与不舍。最终,无情的洪水冲走了她与她的孩子们,也冲走了他们的亲情。
“孩子……对不起……娘亲……来陪你们了……”她在心中喃喃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的身体缓缓地软倒下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厮杀声也渐渐远去。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旧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护着那卷早已被两代人的鲜血浸透的书卷,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
就在这时,破庙之外传来了两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明曦——!熙然——!”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像是要将天地都撕裂。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疯了一般冲入了这座如同人间地狱的破庙。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衣衫褴褛,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惨烈的厮杀。正是刚刚杀散了最后一波追兵,循声赶来的周怀瑾与冯嫣儿。他们来了,但他们来得太迟了。
他们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周明曦与冯熙然,两个孩子的手似乎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是倒在血泊中的苏挽月,她那身白衣已被血浸透;是那卷被鲜血染红的《方士遗卷》,静静地躺在苏挽月身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以及周围那些举着屠刀、满脸错愕的唐军,他们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冲进来两个不要命的人。
“啊——!!!”周怀瑾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血泪,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刚刚才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转眼间又亲眼目睹了一儿子的惨死!这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那早已濒临崩溃的精神彻底断裂!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抄起地上的一柄长刀,朝着周围的唐兵疯狂砍去!而冯嫣儿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护着卷轴死去的素衣少女。随即,那颤抖化作了无尽的悲痛,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与地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血与泪,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中交织成了一曲末世的挽歌,悲凉而绝望,在空旷的庙宇里久久回荡,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因使命、因野心而起的悲剧,诉说着那些被辜负的深情与被牺牲的生命。
(第三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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