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梁柱在震颤中发出吱呀哀鸣,仿佛也在为这场惨烈的厮杀恸哭。庙内的唐军,在两头彻底疯狂的困兽面前,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便被撕成了碎片。周怀瑾的长剑早已被血渍浸透,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浓稠的血雨,剑刃劈开骨骼的脆响混着唐军濒死的哀嚎,在狭小的庙内交织成令人齿冷的乐章。他的发髻散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唯有双眼燃烧着近乎疯狂的赤红——那是失去发妻杨芊宸后,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周明曦倒在血泊中的极致恨意。
冯嫣儿的裙摆早已被尘土与血污染成深褐,可那双素白的手掌此刻却成了索命的厉器,每一次拍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掌缘掠过之处,唐军的甲胄如同纸糊般碎裂,内脏混着碎骨飞溅在斑驳的神像上,将那泥塑的慈悲面容涂改成狰狞的修罗图。十八年的思念在她掌心凝结成冰,二十载的怨恨化作穿骨的风,当最后一名唐军的喉咙被她掌风震碎,她抬手拭去唇边溢出的血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缝间还残留着温热的血痕。当最后一名士兵的尸体倒下,浓重的血腥味与死寂,重新笼罩了这座破败的庙宇。
庙外的喊杀声像煮沸的滚水,咕嘟咕嘟地漫过门槛,将庙内短暂的死寂撕得粉碎。周怀瑾拄着剑勉强站稳,剑刃插入地面半寸,溅起的血珠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冯嫣儿望着神案后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妹妹冯熙然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还残留着唐军长矛的铁锈。她忽然想起她年幼时在灵鹤山,那时候母亲兖姬尚在人世,父亲总爱把她架在肩头摘野果,母亲坐在竹荫下绣着鸳鸯帕。后来认识了周握瑜,他常来灵鹤山做客,他们总爱站在崖边说笑,笑声绕过竹林,缠上她晾晒的白衣。她十六岁时遇见了年仅两三岁的冯熙然,把她带回了灵鹤山,妹妹长大了点儿,开始追着蝴蝶跑过青苔石径,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满谷飞鸟。可现在,风声散了,笑声哑了,连最后一点体温都要被这乱世的寒风卷走。那些曾在灵鹤山陪她看云卷云舒的人,如今都成了再也不会睁眼的冰冷躯体。
他们没有时间去掩埋亲人,甚至没有时间去哀悼。因为庙外,那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提醒着他们,这场席卷天下的浩劫,还远未结束。周握瑜将周明曦与冯熙然的遗体摆正,又将苏挽月的尸体放在二人中间,然后起身对冯嫣儿说道:“走吧……”周怀瑾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伸手想去扶冯嫣儿,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们对视了一眼,无需任何言语,便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他们机械地,一步步地,走出了山神庙,重新回到了那片,早已化作战场的,玄武门前。两人踩着满地尸骸走出庙门,门槛上凝结的血冰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仿佛踩碎了最后一点温情。
玄武门前的景象比地狱更甚。城楼的匾额早已在烈火中化为焦炭,黑黢黢的木梁歪斜地刺向天空,像一头濒死巨兽的肋骨。唐军的玄甲洪流正从城门缺口处喷涌而出,他们手中的长矛组成闪烁着寒光的荆棘丛,将试图反抗的隋军与百姓层层绞碎。一个抱着陶罐的孩童在乱军中摔倒,陶罐里的清水混着脑浆在青石板上漫开,他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被一匹战马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冯嫣儿站在尸山之巅,白色的裙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裙摆下露出的脚踝上,还留着去年冯熙然为她系过的红绳印记,只是如今红绳早已被血污浸透,变成了暗沉的紫褐色。她看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被唐军拖拽,少女怀中紧紧抱着的绣帕飘落,帕上绣着的并蒂莲在血水中晕开,像极了灵鹤山春季漫山遍野的野蔷薇。忽然有支流矢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半截旗杆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冯嫣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瞳孔里映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那些惨叫哀嚎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听起来模糊又遥远。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所有牵挂都变成冰冷的尸体,当所有念想都化作灰烬,这具躯壳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没有意义。江湖的恩怨,武林的争霸,朝堂的更迭,到头来,承受这一切苦难的,永远是这些最无辜的人。
体内的“三尸脑神丹”忽然躁动起来,这两日频繁地使用内力,导致那剧毒开始发作,那枚盘踞在丹田深处的毒蛊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开始疯狂地啃噬经脉。冯嫣儿的指尖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毒素顺着血管蔓延,所过之处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可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的舌尖尝到一丝甜腥的血气。体内的内力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与毒蛊的戾气交织成一股恐怖的力量。她能感觉到生命在飞速流逝,像指间的沙,像檐下的水,可奇怪的是,她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江湖恩怨,那些朝堂纷争,那些爱与恨,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的,像灵鹤山清晨的薄雾,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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