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辣。这是付洪生,无论前世今生,无论身为警察还是堕为鬼将,都未曾改变过的、最深处的本能印记之一。
辛辣过后,舌根留下的,却不再是苦涩。
胡宝俊慢慢吃着这碗加了辣的红汤面,吃得鼻尖冒汗。
少年伙计路过时,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碗面见底。胡宝俊放下筷子,拿起那张粗糙的纸巾擦了擦嘴。
少年过来收拾碗筷,顺口问道:“先生,味道还行吗?”
胡宝俊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澈的、带着询问的眼睛,看着那额角忙碌的汗珠,看着这平凡、忙碌却充满生机的一切。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味道很好。谢谢。”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满足的神情,手脚麻利地收走了碗筷。
胡宝俊站起身,将面钱压在茶杯下,转身走出了面馆。
塑料门帘在他身后晃动,隔绝了内里的喧嚣与热气。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绛紫。
巷子里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归家行人的身影。
他站在巷口,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间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小面馆。
那个少年正在柜台后低着头,似乎在认真算着什么账目,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前世种种,九幽沉沦,末路悔悟所有的因果纠缠,所有的罪与罚,恩与怨,在这一碗加了辣的红汤面里,在这平凡而真实的烟火气中,似乎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清偿与安放。
那个少年,他会有全新的人生。
或许平凡,或许艰辛,但那将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干干净净的人生。
胡宝俊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口气在微凉的晚风中化作淡淡白雾,随即消散。
他转身,缓步融入华灯初上的街道人流之中。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时,面馆里那个低头算账的少年,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望向胡宝俊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困惑。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刚才有一瞬间,忽然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凉的温暖。
但下一秒,后厨传来老板的吆喝:“小付!愣着干嘛!快把三号桌收拾了!”
“哎!来了!”少年立刻回神,大声应着,将那瞬间的异样感抛诸脑后,重新投入到忙碌火热的生活中去。
巷外,胡宝俊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因果已了。
新生已始。
这人间烟火,值得守护。
H市的老城区在晨曦中缓缓苏醒。
昨夜那碗加了辣的红汤面所带来的因果了悟的余韵,如同杯中残茶的淡香,犹在胡宝俊心头萦绕。
他并未动用任何神通,只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晨起者,步行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听着早点摊的叫卖声、自行车铃的清脆声响,嗅着油炸鬼的焦香与豆浆的醇厚气息,最终停在了那间熟悉的门店前。
“渡缘斋”。
古旧的匾额,斑驳的木门,一切都与他离去时别无二致,仿佛那场席卷三界的浩劫从未发生。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门内门外,已是天地之别。
他推开并未上锁的店门,门轴发出轻微而熟悉的“吱呀”声。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宣纸特有的微涩清香与存放已久的檀香木的沉静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墨汁与朱砂的矿物味道。一切熟悉得令人心安。
他反手合上门,将外界的喧嚣与生机稍稍隔绝。
店内顿时陷入一种静谧、甚至有些冷清的氛围里。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布满细微灰尘的光柱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没有开灯,只是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后,取下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的深蓝色围裙,仔细系好。
棉布围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他走到工作台前。
台上,一切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
一叠裁剪好的特制宣纸,几支型号不同的毛笔,一方古旧的歙砚,还有一小碟早已研磨好、覆盖着薄薄清水以防干涸的鲜红朱砂。
他的目光落在宣纸最上方,一个已经初步扎制好的纸人新娘身上。
纸人约有半人高,凤冠霞帔的轮廓已现,只是面部一片空白,尚未点睛,显得有几分诡异与空洞。
纸张是上好的熟宣,触手细腻微凉,带着纸张特有的柔韧感。
他净了手,用软布吸干水分,指尖感受着那微潮的凉意。
然后,他执起那支最细的狼毫小楷笔,笔杆温润,是常年使用留下的光滑包浆。
他轻轻探入朱砂碟中,让笔尖饱蘸那浓稠、鲜艳、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朱砂。
笔尖提起,饱满的朱砂欲滴未滴。
他凝神,屏息。周身那浩瀚无边的帝威与轮回伟力,在这一刻收敛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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