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轮回中的相遇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飞翘的屋檐和悬在半空的灯笼。巷尾的“听雨轩”茶馆刚掀开竹帘,便有潮湿的风卷着茶香涌出来,混着檐角滴落的雨声,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节拍。檐下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铃舌上系着的红绸子沾了雨珠,沉甸甸地垂着,像串没睡醒的胭脂。门楣上的匾额是前朝书法家题的,“听雨轩”三个字被雨水润得发黑,笔画间却透着股温润的劲,像浸在茶水里泡了百年。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桌客人,四盏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茶汤里浮着细小的雨珠——那是穿堂风卷进来的,落在茶盏里,漾开一圈圈浅碧色的涟漪。主位上的男子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的云卷,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丝,指尖轻叩着桌面,节奏竟与檐角的雨声分毫不差。他抬起眼时,目光扫过堂内,落在说书先生手边的醒木上,嘴角弯了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左手边的女子穿湖蓝布裙,鬓边别着支银簪,簪头是只振翅的木鸟,鸟喙处嵌着点翠,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蓝,那点翠是用南海的翠羽一点点碾成末,再混着鱼鳔胶粘上去的,在当年能换半亩良田;右手边的女子着素色长衫,指尖捻着张泛黄的拓片,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模糊的朱砂印记,神情专注得像在看一封旧信,拓片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摩挲了许多次;对面的红衣女子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偶尔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的雨珠会落进茶盏里,溅起细小的水花,玉佩上的绳结是“同心结”,绳尾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在烛光下滚着柔润的光。
“要说那‘盗墓之神’毕邪,当年可是凭着一把桃木剑,在秦岭古墓里杀了七天七夜!”说书先生拍响醒木,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出来,落在他面前的茶碗里,“据说他身边跟着三位神女,一位善机关,能让千年石棺自己打开;一位懂风水,看一眼山脉走势就知墓门在哪;还有一位最是厉害,指尖能燃幽冥火,烧得粽子魂飞魄散——”
“先生说错了。”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清润得像雨打青竹,尾音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不是幽冥火,是阿宁用源能聚的灵火,烧的是墓里的瘴气,不伤阴魂。”他说话时,指尖的云纹在烛火下轻轻流动,像有溪水在布纹里淌,那云纹是用银线绣的,在暗处会泛着淡淡的光。
堂内霎时静了静,茶客们齐刷刷转头看过来。穿湖蓝布裙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指尖绕着茶盏里的茶叶打转,语气带着几分俏皮:“他呀,当年为了护那具明代女尸的棺椁,硬是用机关术在墓里布了七十二道锁,结果把自己困了半宿,还是阿宁放灵火照路才找着他。”她说着抬手拢了拢鬓边的银簪,那木鸟忽然振翅飞起来,翅膀扇动时带着细微的“咔嗒”声——那是机关咬合的动静,在茶盏上方盘旋半圈,落下时嘴里衔着片干茶叶,精准地丢进男子的茶盏里。茶叶在水中舒展,竟慢慢浮起个“守”字,像是被人用茶针挑出来的。这手功夫看得茶客们啧啧称奇,有个穿短打的货郎忍不住咋舌:“这……这是机关术?我在苏州见过巧匠做的木鸟,可没这么灵的!关节处的榫卯得比米粒还小吧?”
穿湖蓝布裙的女子笑眼弯弯:“略懂。”她指尖在桌下轻轻一按,藏在袖中的鲁班锁“咔嗒”一声弹开,化作只小木鹤,正落在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毕邪——手心里。木鹤的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展开时能看见“婉清”二字,是用极小的篆书写的,笔画细得像发丝,得凑到烛火前才能看清。
坐在毕邪对面的素衣女子这时才抬起头,她手里的拓片边角已经泛黄,上面是片模糊的山影,山脚下画着座合葬墓,墓门两侧的壁画隐约能看出是两个人在种树。她用指尖点着拓片上的朱砂标记,轻声道:“先生说的秦岭古墓,其实是座合葬墓,墓主人是对夫妻。男的是位画师,女的是绣娘,他们生前约定死后同葬,还在壁画上画了自己种树的样子。毕邪当年不是去‘盗墓’,是去补那道被盗墓贼炸开的裂缝,免得雨水浸坏了壁画。”她抬眼时,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像是透过雨幕看到了当年的秦岭,“那壁画上的桃花开得正好,男的举着锄头,女的捧着花苗,旁边还画了只小狗,尾巴翘得老高……很动人。”她说着,指尖在拓片上的小狗图案处停顿了一下,那里的朱砂颜色比别处深些,像是被人反复描摹过。
“可不是嘛。”红衣女子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忽然亮起来,映得她眼底泛着暖光,“他补裂缝时被碎石砸了腿,还是我背着他出的墓。那一路啊,他嘴里念叨的全是‘壁画上的桃花该用朱砂填色’,半点不疼似的。”她说着往毕邪身边凑了凑,玉佩的光映在他袖口的云纹上,竟透出淡淡的赤金色,像有火焰在纹路里流动。有个老茶客眯着眼打量她:“姑娘这玉佩看着不一般,是暖玉?摸着手心该是热的吧?”红衣女子笑了,把玉佩凑到他面前:“您摸摸看?是当年在洛阳古墓里捡的,里面封着点阳气,天凉时能暖手。”老茶客伸手一触,果然觉得温温的,像揣了颗晒过太阳的鹅卵石,忍不住咋舌:“奇了!这玉里的阳气还能存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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