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那天。
“静庐”所在的巷口,暖黄色的路灯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团团光晕,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织在一起。夜风带着初春的凉意,却也送来了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花香。
陈浩紧了紧刘慧慧的手,对祁国栋和黄莉雅笑道:“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们俩大忙人,赶紧回去。我俩正好散散步,认认新家的路。”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目光扫过巷子另一头那片幽静的专属停车区,那里停着的几辆车都悄无声息,但隐约可见人影静立。他心下了然,却装作没看见。
祁国栋点点头,没有过多客套:“好。住处安顿好了发个定位。需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里看看,随时联系莉雅或者……”他顿了顿,“或者直接打我那个老号码。”那是他极少对外公开的私人手机号。
“放心吧老祁,我们可是在深圳闯荡过的‘老江湖’,还能走丢了不成?”陈浩哈哈一笑,又看向黄莉雅,“莉雅,今天谢谢了。改天去你咖啡馆坐坐,尝尝你的手艺。”
“一定来,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黄莉雅微笑着,又对刘慧慧说,“慧慧,好好休息,倒倒时差。”她所谓的“时差”,既是地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从深圳的快节奏到榕华的“新”节奏。
刘慧慧点点头,拥抱了一下黄莉雅:“谢谢,莉雅。今天……真的很开心。”
简单道别后,陈浩和刘慧慧转身,沿着灯火阑珊的步行街,慢慢向远处走去。他们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紧紧靠在一起,步伐一致。
祁国栋和黄莉雅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融入街头的人流,直到那身影转过一个街角,再也看不见。
“走吧。”祁国栋轻声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人转身,向停车区走去。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庞,在离开老友视线后,几乎同步地松弛下来,显露出几分真实的倦色。
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长久处于某种高度紧张状态后的精神松懈。
秘书小陈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祁国栋坐进那辆白色商务车的后座,黄莉雅也随后坐了进去。车门关上,将外界的喧嚣与灯火隔绝。车内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清洁剂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司机老周熟练地启动车辆,平稳地驶出小巷,汇入主路车流。不远处,小陈坐上那辆H5的驾驶位,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商务车。
祁国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方才在“静庐”里,面对老友时的松弛与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属于他此刻身份的静默。
黄莉雅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他的手有些凉。
车子驶过高架,窗外的城市夜景如同流动的星河,璀璨夺目。霓虹灯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商业区的巨幕LED上播放着最新的城市宣传片,画面里似乎闪过他和孙陆雨的身影。
远处,几座标志性建筑的顶端亮着灯,那是仍在加班的企业和研发机构。
这座城市,在夜幕下非但没有沉睡,反而展现出另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这是他倾注了心血,如今更将统领更广阔地域的“作品”之一。
然而,此刻坐在车内的他,却像一个暂时抽离的观察者。这份繁华与他息息相关,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他能决定它的方向,能影响它的脉搏,却很难再像陈浩和刘慧慧那样,毫无负担地融入其中,为一份夜宵、一场电影、一条新开的街巷而由衷地喜悦或好奇。
“累了吧?”黄莉雅轻声问,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还好。”祁国栋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她。车窗外的流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温柔的轮廓。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看见他们,挺好。真的……挺好。”他重复着刘慧慧的话,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是羡慕他们能自由选择“换个活法”?还是感慨时光的力量如此巨大,将曾经并肩的少年推向了命运的两极?亦或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某种自己早已失去的、属于“普通人”的鲜活与可能性?他自己也说不清。
“慧慧看起来有点累,不过眼神没变,还是那么清澈。”黄莉雅说,“浩子倒是沉稳多了,话里话外,都是过日子、干实事的样子。他们能回来,真好。”
“嗯。”祁国栋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车子正经过新落成的市民文化中心广场,夜晚仍有不少市民在此散步、健身、带孩子玩耍。一张张平凡而鲜活的面孔在车窗外掠过。
“他们的工作室如果真做起来,能帮就帮一把。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
“我知道。”黄莉雅点头,“不过我看浩子那性子,未必会轻易开口。”
祁国栋嘴角微扬:“他还是那样。骨子里要强。” 停顿片刻,他低声说,“有时候,看着这些……看着浩子慧慧他们,会想,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不是也让很多人,像他们一样,有了回来、有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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