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日的黄昏,如同泼洒在天幕上的浓稠鲜血,带着一种不祥的瑰丽,缓缓沉入地平线。
当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离阳宗并未陷入往常灯火通明的备战喧嚣,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所笼罩。
这不是空虚的死寂,而是一种被拉满弓弦、引而不发的极致紧绷。
护宗大阵“九阳焚天阵”的光幕在夜色中散发出稳定的、如同呼吸般的淡红色辉光,取代了星辰,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光源。
这光芒映照下,山峦、殿宇、以及无数严阵以待的身影,都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赤色。
主峰之巅, 离火尊者独自立于阵眼核心,那里是能量最为狂暴之处,地火之力几乎化为实质的岩浆在他脚下流淌翻滚。
衣袍在灼热的气浪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此时不再是通过阵法传令的统帅,而更像一尊与脚下山脉、与整个大阵能量循环彻底融为一体的古老石像。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无声无息地蔓延过宗门的每一寸土地,感知着每一个弟子或急促或深沉的呼吸,聆听着每一处阵法节点能量流淌的细微声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古井无波,唯有眼底深处,那跳跃了数百年的本源命火。
此刻燃烧得无比平静,也无比决绝,仿佛已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可能性都焚烧殆尽,只剩下最纯粹的战斗意志。
积蓄着足以焚天煮海的力量,也在等待着宿命那一刻的到来。
他是离阳宗的脊梁,此刻,这根脊梁不能有,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弯曲。
王家驻地, 灯火并未全熄,但光线晦暗。
王浩坐在营帐一角,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柄家族传承的、名为“焚寂”的烈焰长枪。
枪身暗红,仿佛浸染过无数鲜血,枪尖寒光流转,映出他此刻复杂难明的眼神——有不甘,有渴望,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依旧不服林燚,依旧渴望在这场注定惨烈的战斗中,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才是离阳宗未来真正的希望,才是配得上带领宗门走向辉煌的那个人。
但此刻,这份争强好胜之心,被一种更庞大、更原始的情绪所覆盖——对那即将到来的、名为赤魈的未知强敌的凛然,以及对可能就此终结的生命的深沉敬畏。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闭目调息,但周身灵力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引而不发的父亲王天罡。
心中那份属于世家子弟的、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不容推卸的责任,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
核心安全区内, 李慕瑶没有待在为她准备的、布满了防护阵法的舒适静室。
而是搬了一张小凳,坐在冰凉的青石门槛上,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厚袍,望着远处那在阵法光芒下若隐若现、如同巨兽脊背般的主峰轮廓。
她无法与众人并肩作战,手无缚鸡之力,但心却与所有人的脉搏一同跳动。
这份笼罩宗门的死寂,对她而言,并非恐惧,而是与残酷命运达成和解后的异样宁静。
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苏芷给她的那枚能宁心静气的香囊,在等待,等待一个或许能刺破这黑夜的黎明,或是等待一场席卷一切的终结。
无论如何,她都会在这里,平静地见证。这是她选择的,与自己、与宗门共存亡的最终方式。
防线中段,一处能够俯瞰部分前沿阵地的石台上, 林燚盘膝而坐。
林燚的位置至关重要,是连接前后防线的枢纽之一。
此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闭目强行调息,而是让自己的心神与周围环境、与脚下大地隐隐相连。
再次从怀中取出那半枚顾云溪留下的青色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带着远方的气息,让他因大战将至而有些纷杂躁动的思绪渐渐沉淀、明晰。
想起黑石镇的相处,想起远古遗迹中的生死相依,也想起自己那未曾履行的承诺。遗憾与思念如潮水般涌过。
但最终留下的,是一片更加坚硬的决心。
将玉佩小心收起,贴肉放置。
随即,他摊开掌心,一缕淡金色的、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火苗悄然跃动。
既不炽烈也不耀眼,却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温柔地驱散了周遭因阵法光芒而带来的冰冷压迫感。
这火焰,是林燚力量的根源,也是誓言的见证。
夜色,在无数人焦灼、恐惧、决然、平静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林燚盘坐于石台,心神与大地相连,感知着地脉那不安的悸动。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一丝极不协调的、近乎完美的“空无”感。
如同水滴落入油面,在他高度集中的灵觉边缘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没有风声,没有气息,甚至没有影子的扭曲。
一道身影,就如同原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此刻只是悄然凝聚成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林燚身后三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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