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瞳甫一睁开,整个归源舟的内部空间都为之一凝。
仿佛有一尊沉睡了万古的神只,于此刻投下了漠然的、审视的目光。
构成眼瞳的无数符文如活物般流转,释放出令人心魂战栗的威压。
破偈盘坐阵眼,面容枯槁,每一次开口诵读《断妄经》的经文,都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作为祭品。
那艰涩古奥的音节自他唇间吐出,他满头的青丝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霜白,从发根蔓延至发梢,一字一句,一寸一寸,仿佛岁月在他身上被加速了千百倍。
“以痛止痛,以罪赎罪,今启焚诏之仪!”
灰袍客的声音沙哑而决绝,他手中的骨匕没有丝毫犹豫,深深划破掌心。
腥热的鲜血并非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道血线逆空而上,精准地融入那张由玄奥符文构成的巨网。
血珠与符文相触的瞬间,“滋啦”作响,血雾蒸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与罪孽的气息弥漫开来。
仪式之力,瞬息间便灌入了阵法核心的两人体内!
连璟的识海在刹那间被彻底颠覆。
他不再是身处归源舟,而是坠入了一片无垠的星穹。
一位身着帝袍的女子背对着他,其身姿风华绝代,竟与凤无涯有七分相似。
她抬手,指尖牵引着万千星辰,最终汇成一道璀璨的金痕。
她轻轻将这道金痕按入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眉心,那动作温柔得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声音却带着无尽的悲悯与决然。
“吾爱无咎,此劫由我代受。”
话音未落,画面轰然破碎!
时空开始疯狂扭曲,连璟如同一叶浮萍,被卷入了命运的轮回狂潮。
他看到自己化身为守护帝国的将军,却在凯旋之日,被凤无涯亲手赐下一杯毒酒,含笑而逝。
他又看到自己是与她对立的魔道巨擘,最终力竭,在她怀中被正道修士万剑穿心。
再一世,他是她的谋臣,为她挡下致命诅咒,在她的泪眼中化为飞灰……
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
场景在变,身份在变,死亡的方式在变,唯一不变的,是每一次生命的尽头,他都死在她的怀中。
而在每一个轮回的终点,都有一块无字的墓碑,碑上用神魂烙印着同样一句话:“我不恨你。”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
就在他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那来自尸主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阴冷地在他耳边响起:“喑……看到了吗?这就是爱。你本可以挣脱这无尽的轮回,你本可以逍遥于天地之外……但她,用爱作锁,把你永生永世钉死在了这名为‘命运’的十字架上。”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座坟墓。”
“不!”
现实世界中,九根贯穿船体的玄铁锁链猛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连璟的身体剧烈颤抖,眉心那道骨诏印记黑气大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撑不住了!”破偈的声音嘶哑,嘴角已有血迹渗出。
“休想!”凤无涯她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殷红的精血带着一丝淡金色的光晕,如同一颗颗燃烧的星辰。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繁复到极致的双生契阵核心处,用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重绘着每一个节点!
她的动作精准而果决,但每落下一笔,她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不仅仅是精血的损耗,更是对她本源的透支!
但这还不够!
凤无涯左手掐诀,一幅横贯天地的古老图卷虚影在她身后缓缓展开,正是那【万象点灵图】!
她眼神一凛,竟是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骇然的举动!
她反手一抓,竟硬生生从那图卷虚影中,剥离出了一缕凝实如晶丝的权柄之力!
“噗——”
权柄离体的瞬间,凤无涯如遭雷击,一口心血狂喷而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但她握着那缕力量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反而用尽全力,将其打入连璟的识海!
“连璟!若你要醒,便拿去我的力量!”
一声清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连璟混乱的识海!
那缕来自【万象点灵图】的权柄之力,如同一道创世之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幻象。
连璟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两道刺目的金芒,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他醒了。
可他看到的,却是凤无涯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是她心口处衣襟下,正随着骨诏反噬之力而一寸寸裂开的、如同蛛网般的细纹!
她竟在用双生契阵,强行将本该由他承受的焚诏反噬,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不……停下!”
连璟目眦欲裂,他猛地挣动全身,九根玄铁锁链被他拉扯得火星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像一头被困的洪荒凶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那是我该还的债!是我的命!你给我停下!”
“你的命,就是朕的命!”凤无涯声音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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