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评委席上争执不下、古长老的怒斥与感官派宿老的反驳激烈碰撞、整个通感洞内的气氛几乎要失控、连观众席都开始出现骚动之际,一个平静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安抚力量的年轻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的争论声,在空旷而光怪陆离的通感洞内清晰地响起。
“诸位前辈长老,请容晚辈林小风一言。”
这声音不高亢,不激越,却有着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声音来源——只见林小风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自己的灶台区域,正步履从容地走到评委席与比赛区域之间那片略显空旷的地带。他身姿挺拔如竹,神情是超乎年龄的平静,眼神清澈而坚定,既没有因连续两轮的惊艳表现而流露出丝毫倨傲,也没有被眼前这几乎剑拔弩张的激烈争论所扰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而稳定的气场。
古长老等人闻声,暂时按捺住了火气,将目光投向林小风,眼神中带着探究、询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而端坐主位、一直冷眼旁观的陆鼎天,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犀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林小风,想看看这个屡次出乎他意料、坏他好事的年轻人,此刻又能说出什么扭转乾坤的话来。
林小风先是面向评委席,又转向在场的参赛者与观众,规规矩矩地深深一躬,礼数周全,姿态谦逊。随后,他才缓缓直起身,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够抚平躁动的定力,让原本如同沸水般的嘈杂现场,稍稍平复了些许涟漪。
“方才晚辈于此,有幸聆听诸位前辈长老关于‘数据幻境’与厨艺本质的精彩论辩,心中震动,受益匪浅,亦有些许浅见,不吐不快。”
他没有直接站在某一方的立场去抨击另一方,而是以一种包容、汲取的态度开场,先肯定了辩论的价值。
“科技之力,日新月异,其能为厨艺开拓前所未有之体验维度,增色添彩,甚至打破传统味觉之藩篱,此乃客观事实,亦是大势所趋,晚辈认为,无需置疑,更不应简单否定。” 他先肯定了技术创新存在的合理性与价值,这番开明之言,让原本支持“数据幻境”和感官体验创新的评委与观众脸色稍缓,至少觉得这个年轻人并非食古不化之辈。
但紧接着,他话语微顿,语气逐渐变得郑重而有力,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然,晚辈浅见以为,无论未来科技如何突飞猛进,烹饪工具如何改天换地,厨艺一道,其最核心、最根本的东西,亘古未变,未来亦不应变。”
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动作自然而充满力量:“其核心,在于此‘心’——厨者之心。”
“在于厨师对天地所生、自然所赐之食材,那份最本初的敬畏之心与不懈探索其本性的理解之心;在于对灶火之间、瞬息万变的火候分寸,那份源自无数次实践与感悟的精准把握之心;更在于,厨师将自身对生活的热爱、对文化的传承、对食客发自内心的关怀与尊重,乃至生命中点滴的情感与记忆,统统融入那方寸灶台、寻常食材之中,最终通过‘食物’这一最朴素也最神奇的媒介,传递出超越物质层面的温暖、慰藉与共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或激动、或疑惑、或期待的脸,最后,落在那依旧闪烁着迷离光彩、播放着炫目数据的“数据幻境”全息影像上,语气平和,却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科技,可为‘器’,为‘用’,是拓展边界、提升效率、丰富体验的绝佳工具。然‘厨心’,方为‘本’,为‘道’,是厨艺存在的灵魂与根基所在。器为用,心为本,此乃不易之理。”
“倘若本末倒置,舍本逐末,为追求炫目技而炫技,甚至妄图以冰冷的数据与算法,完全取代厨师那颗有温度、有感悟、有创造的‘厨心’,那么,所做出来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新奇有趣的‘工业产品’,可以带来一时新鲜刺激的感官体验,却永远无法称之为有‘生命’、有‘灵魂’的美食!更无法承载我泱泱中华,饮食文化传承数千年的那份厚重历史、人文温度与情感联结!”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评委席,言辞恳切,态度真诚:“五味盟举办‘天下第一味’大赛,意在选拔的,应是未来能够扛起厨道大旗、传承与创新并举的栋梁之材,而非仅仅追逐最新技术、沦为工具奴仆的工匠。晚辈斗胆以为,今日之评判标准,乃至未来厨艺发展之方向,不应仅着眼于技术手段之新奇炫目,感官刺激之强烈震撼,更应深入观察、仔细品味,那菜肴之中,是否蕴含着厨者坚守的‘厨心’,是否体现了对食材的真诚尊重,是否传递了制作者投入的‘真情实意’!”
“倘若失了这份最为宝贵的‘心’,那么,无论依附的科技再如何高明,也不过是无根之浮木,无源之死水,终将行之不远,难登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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