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三个字如此苍白无力，却是在此刻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话。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顾夜沉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眼中的暴戾和痛苦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冰冷覆盖。
「对不起？」他重复着，语气充满了荒谬和讥诮，「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一切吗？林薇，收起你那些廉价的眼泪和虚伪的同情。我不需要。」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触碰她是什么肮脏的事情，转身就要离开。
「不是的！」林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知道对不起没有用！我知道我欠你的，可能永远都还不清！但是顾夜沉，你看看现在！看看你被困在这个世界里！看看那个无所不在、试图操控一切的系统！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用仇恨把自己囚禁起来，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那个被强行封锁的“阴影区”！
顾夜沉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硬。他缓缓回过头，看向林薇，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仿佛被说中了最隐秘心事的慌乱？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说，我们都不过是棋子！」林薇豁出去了，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主系统才是我们的敌人！它把你囚禁在这里，扭曲你的记忆，放大你的恨意！它想让你永远困在这场复仇的游戏里！顾夜沉，醒一醒！看看我是谁！看看你自己是谁！你是‘夜’！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它抓住的‘夜’啊！」
“夜”这个名字，如同最终的咒语，被林薇带着哭腔和决绝，喊了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顾夜沉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低吼！
「啊——！」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被封锁的记忆壁垒！上一个世界的并肩作战，为她挡下致命攻击时的剧痛与不甘，被系统判定“叛逃”时的冰冷与绝望，还有……还有那份被他强行压抑、冰封、扭曲的，最初始、最纯粹的感情！
「不……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走廊的墙壁上，眼神涣散，充满了混乱与挣扎，「我是顾夜沉……我恨你……我恨所有……」
但他的话语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和坚定，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不确定。
口袋里的硬币在这一刻变得滚烫无比，幽蓝色的光丝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浮现出来，甚至穿透了衣料的阻碍，在昏暗的走廊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周围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电流的嗡鸣声再次隐隐响起！
主系统检测到了核心数据的剧烈动荡！它在试图强行镇压！修复程序正在启动！
林薇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紧紧抱住几乎要蜷缩起来的顾夜沉，在他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守住你的心！顾夜沉！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我们是谁！别让它得逞！」
她的拥抱和呼喊，像是一道微弱却顽强的光，刺入了他混乱黑暗的意识深处。
顾夜沉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混乱和痛苦的眼睛，在接触到林薇坚定而带着泪光的目光时，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凝聚了起来。
他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那里面有残存的恨意，有剧烈的痛苦，有茫然，但最终，定格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决绝的……清明。
他猛地推开林薇，力量之大让她踉跄着跌倒在地。
但他推开她之后，却没有再看她，而是仰起头，对着那无形中施加压迫的存在，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充满挑衅的低吼：
「滚！」
这一次，没有天象异变，没有灯光狂闪。
但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在刹那间，如同潮水般退去！电流的嗡鸣声消失了，闪烁的灯光稳定了下来。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顾夜沉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跌坐在地、满脸泪痕的林薇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纯粹恨意，也不是刚才的混乱痛苦，而是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太多难以言喻情绪的……复杂。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林薇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止。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充满力量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中。
林薇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又抬头看向顾夜沉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有冰雪初融的眼睛。
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冰冷而潮湿，却带着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他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浑身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狼狈不堪，沉默地对视着。
隔阂依旧存在，伤痛并未消失。
但某种坚固的东西，确实被打破了。
某种新的、未知的、危险而又充满希望的东西，正在这雨夜中，悄然滋生。
顾夜沉松开了手，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没有回头。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感受着掌心残留的冰冷触感，和口袋里那枚终于缓缓冷却下来的硬币。
她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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