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开封城的暑气渐浓,鸣蝉在柳梢声嘶力竭地鼓噪,却更反衬出周王府如同一潭深水般的沉寂。朱橚严格遵循着“蛰伏”的指令,几乎成了编纂局的常驻亲王。他每日与那些散发着陈旧墨香和草药清苦气息的古籍为伴,心思似乎全都沉浸在了药性辨析、方剂斟酌和图谱绘制之中。
他甚至亲自动手,带领工匠和学徒,在王府一角开辟了一小片“试验田”,专门移栽那些从《救荒本草》草稿中筛选出的、性状尚有争议或记载模糊的植物。每日清晨和黄昏,他都会亲自去查看这些作物的长势,记录叶片形态、花期变化,有时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细致得仿佛那不是什么野草野菜,而是稀世名卉。
这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编圣贤书(药书)”的做派,通过检校的一次次密报,持续不断地送到南京紫禁城的御案之上。
谨身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却驱不散朱元璋眉宇间的沉凝。他再次翻看完最新一批关于各藩王动向的奏报,尤其是开封部分,将其轻轻搁在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陛下,”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小心地奉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可是累了?要不歇息片刻?”
朱元璋没有接茶,目光投向殿外被烈日晒得有些晃眼的广场,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说,老五这小子,是真转了性,还是跟咱玩‘藏巧于拙’的把戏?”
太监总管心中一凛,腰弯得更低:“天家之事,奴才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只是听闻周王殿下近日确在药典编纂上极为用心,连王府花园都改种了药材,与京城来的太医们研讨方剂,时常至深夜……”
“哼,研讨方剂?”朱元璋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他那是在研讨方剂,还是在研讨别的?上次黑石岭的事,他那个采药队,可不像只是去采药的。”
太监总管不敢接话了,冷汗微微渗出。帝心似海,尤其是对这位周王殿下,陛下的态度始终晦暗不明,时而恼怒其“不务正业”,时而又对其偶尔显露的“小聪明”疑窦丛生,最近似乎又因那件救治患儿的小事,多了点难以言说的复杂。
朱元璋不再追问,他自己也似乎有些矛盾。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疑心极重的帝王,他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一个儿子会真正安于现状,尤其是老五这种看似荒唐实则屡有惊人之举的家伙。他总觉得那沉迷医药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别的图谋。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父亲(尽管这重身份常常被帝王权谋所压制),他又何尝不希望儿子们能安分守己,尤其是老五这种嫡子,若能真的沉下心来做些于国于民有益的实事,比如编修药典惠泽百姓,而非卷入凶险的权力漩涡,或许……也并非坏事?
只是这种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刚一泛起,便被更多更深沉的猜疑所淹没。标儿仁厚,需要的是能臣干吏,是安分的藩王,而不是一个拥有隐秘力量、心思难测的弟弟。
“继续盯着。”最终,朱元璋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重新拿起了另一份奏折,仿佛刚才的疑问从未出现过。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心中的权衡并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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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朱元璋于深宫中暗自思忖的同时,一骑快马,迎着北地的风沙,携带着燕王朱棣的密函,抵达了开封周王府。
这封信走的并非官方驿路,而是通过一种更隐秘、更快捷的渠道送达,显示出寄信人的谨慎与重视。
朱橚在书房中拆开火漆密封的信函。朱棣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刚劲凌厉,力透纸背,但内容却比上一次简洁的“已知悉”要详细许多。
信中,朱棣先是例行公事般地通报了“剿灭黑石岭匪患”的“战果”,强调已彻底铲除毒瘤,安抚地方,并未多提细节,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血腥气已然散去后的冷硬平静。
接着,笔锋一转。朱棣并未直接感谢朱橚提供的线索,反而用一种近乎诘问的语气,详细追问了那支采药队前往黑石岭的具体任务、人员构成、以及“是否可能无意中探查到某些不应触碰之事”。其用意昭然若揭:一方面是在核实信息,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朱橚的底细和意图,甚至隐隐有将祸水源头再次引向朱橚“管理不善”的意味。
然而,信的最后部分,却出现了一段看似突兀的内容。朱棣以“北地苦寒,将士易生冻疮瘴疠,听闻五弟精研医药,多有奇思”为由,向朱橚索要一批“防治冻伤、金疮以及清热解毒”的特效药方和成药制备之法,并“恳请”派遣一两名“精通外伤治理”的医者前往北平,交流指导。
这看似是兄长对弟弟专业能力的认可和求助,但朱橚几乎瞬间就读懂了其中的深层含义。
这是交易,也是捆绑。
朱棣用黑石岭事件的“善后”和暂时的不再追究,来换取朱橚在医疗资源上的支持。北地边军常年征战,对优质医药的需求极大,朱橚所掌握的超前医学知识和“夜枭”中培养的医疗力量,对朱棣而言,无疑是极具价值的战略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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