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大肚子,看着村里那些原本和他一样穷得叮当响的佃户们。
如今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脸上洋溢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希望。
心里就跟被猫抓了一样,又酸又痒。
凭什么?!
凭什么费家的佃户,有王昆那个杀神给他们做主,拿到了实打实的四成永佃契约?
凭什么就连宁老财家的佃户,也跟着沾了光,听说租子也降了不少?
就他费大肚子,佃着宁老财最偏远、最贫瘠的那几亩破地,却还是得按老规矩交那重得能压死人的租子!
他眼红了。
他觉得,这世道既然变了,那他费大肚子也得跟着变一变!
于是,他壮着胆子,换上了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主动登上了宁家大院那高高的门槛。
然而,他来的时机,实在是不凑巧。
宁学祥正因为那“六个红鸡蛋”的事,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撒呢。
他觉得自己被女婿,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了,正愁找不到一个出气筒。
费大肚子,正好就撞在了这个枪口上。
“什么?你也想永佃?还想把租子降到四成?”
宁家书房里,宁学祥听完管家刘麻子的通报,气得当场就笑了。
他连见费大肚子一面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让刘麻子把库房里那本积满了灰尘的旧账本给翻了出来。
宁家大院门口,费大肚子正搓着手,一脸谄媚地跟看门的家丁套着近乎。
很快,刘麻子就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
他“啪”的一声,将账本摔在费大肚子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将宁学祥的原话,添油加醋地喷了他一脸:
“永佃?你也配?!”
刘麻子学着主子的腔调,尖声尖气地骂道:“费大肚子,我家老爷让我问问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看这账本上,哪一年,你交租子痛快过?!”
他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历数着费大肚子的罪状。
“前年借了我家两袋子棒子面,说好了秋后就还,结果呢?
拖到第二年开春,老子亲自上门去催,你才还了!利息到现在还欠着呢!”
“你佃我家的那几亩地,出工不出力!
别人家一亩地,好歹也能收个三百来斤粮食,你家呢?年年不到两百斤!
怎么,地到了你手里,就变得不长苗了?”
“我家老爷说了,你这种人,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吃得比猪多,干得比驴少!还好意思舔着个大脸,跑来跟我们谈永佃?!”
“滚!赶紧给老子滚!”
刘麻子最后一声“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费大肚子的脸上。
费大肚子被这一通指着鼻子的劈头盖脸的羞辱,骂得是狗血淋头,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都说不出来,因为刘麻子说的,全都是事实。
周围看门的家丁和路过的下人们,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发出阵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费大肚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只能抱头鼠窜,在一片哄笑声中,灰溜溜地逃离了宁家大院。
……
书房里,宁学祥听着刘麻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费大肚子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不少。
但赶走了费大肚子,他心中的火气虽然消散了些,那股潜藏在心底的忧虑,却又如同阴云般重新笼罩了上来。
他喝了口茶,压低了声音,用主仆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道:“麻子,最近……村里那帮泥腿子,都还老实吗?”
他眼神阴鸷地说道:“费家那边,可是实打实地减了租。
咱们家的那些佃户,私底下……没有因为这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管家刘麻子立刻谄媚地一笑,将身子躬得更低了,像一只随时准备接骨头的哈巴狗。
“老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您那招,实在是高!实在是妙啊!”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得意和阴险:“咱们表面上,是跟着降了租,也签了新契约,可那契约上咱们不是留着活口呢嘛!
再说,您当初找的那几个带头签字画押的,都是些胆小怕事、不识字的软骨头。
只要咱们稍微吓唬一下,他们就得尿裤子!
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原来宁学祥所谓的“减租减息”,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暗中找了几个最老实巴交、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佃户。
又是请他们吃饭,又是许诺给他们好处,连哄带吓威逼利诱,让他们在一份他早就动了手脚的假合约上,按下了手印。
那份合约上,明面上确实白纸黑字地写着“地租降至四成五”。
但还有一份阴阳合约,加了许多极其苛刻的附加条款——
比如,“若遇天灾歉收,需按丰年景况补足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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