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平静地，走到了这个彻底放弃了所有抵抗的、破碎的巨人面前。
金字塔顶端的灵能风暴，在泰拉妮娅那一声稚嫩却蕴含着至高意志的命令下，已经彻底平息。
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种足以让钢铁都为之锈蚀的、浓郁的悲伤与绝望。
马格努斯缓缓抬起了他那颗山岩般巨大的头颅。
他那只仅存的独眼之中，依旧流淌着滚烫的、属于一个迷路万年之子的咸涩泪水。
其中，交织着因为看到泰拉妮娅而产生的、孺慕般的依赖，以及，在看向纪璇时，那份依旧无法完全消散的、深入骨髓的警惕与迷茫。
他被纪璇用最残忍的方式击溃了骄傲，又被泰拉妮娅用最温柔的方式安抚了灵魂。
这两种极致的、截然相反的体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反复冲击着他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让他彻底陷入了混乱。
“你……”
马格努斯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战火焚烧了数个世纪的破旧风箱。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他依旧无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黑袍的女人。
他那被奸奇玩弄了无数次的灵魂，让他本能地将一切无法理解的善意，都视为更深层次的、更加恶毒的阴谋。
但他又无法对那个给予他“父亲”般温暖的、小小的金色身影，生出任何敌意。
这种矛盾，让他痛苦不堪。
纪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瞳，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宇宙的诞生与终结。
然后，她缓缓伸出了一根白皙的手指。
指尖之上，没有汇聚任何狂暴的能量，只有一丝丝、一缕缕如同星云般璀璨的、属于【智识】权柄的纯净光辉，在悄然流转。
嗡——！
在马格努斯反应过来之前，纪璇那双纯黑色的眼瞳，再次化作了两片包含了亿万星辰生灭的璀璨星云。
【真理之瞳】，再次开启！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解构”，而是为了“展示”。
马格努斯的脑海中，轰然一震！
两个无法辩驳的、栩栩如生的、由绝对真理构筑而成的未来幻象，不分先后地，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展开！
第一个幻象。
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跪倒在奸奇的虚影面前，接受了那份充满了谎言与恶意的“赐福”。
他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扭曲，背后长出了由无数变化色彩构成的、如同秃鹫般的羽翼。
他的独眼之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服务于主人的、冰冷的疯狂。
他看到自己的家园普罗斯佩罗，并没有被重建。
而是变成了一座由不可能几何体与哀嚎血肉构筑而成的、属于奸奇的魔域。
他看到了他的子嗣们，那些千子战士。
他们的灵魂被彻底抽离，禁锢在了他们自己的动力甲之中，变成了一具具只会执行命令的、沉默的傀儡。
他们成为了奸奇手中最强大的巫师军团，在万变之主的意志下，为整个银河带去无穷无尽的阴谋与毁灭。
而他自己，则成为了这一切的“典狱长”。
他成为了一个永恒的、被囚禁在自己亲手创造的地狱里的、最可悲的恶魔王子。
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每一次看到子嗣们那空洞的眼眸时所产生的、无声的哀嚎，都化作了取悦他那新主人的、最甜美的佳酿。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永恒的、自我折磨的地狱。
第二个幻象，紧随其后。
他看到了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凭借着对父亲残存的、可笑的忠诚，拒绝了奸奇的诱惑。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关闭了亚空间的裂隙。
然后，他独自一人，面对着潮水般涌上来的、如同灰色洪流般的太空野狼。
他看到了自己的兄弟，那个金发的、狂野的野狼之王，黎曼·鲁斯。
他看到了鲁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原始的杀戮欲望，以及一丝丝隐藏在杀意之下的、连鲁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伤。
他与鲁斯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决战。
最终，他败了。
他的脊骨，被鲁斯用那柄冰冷的链锯剑“霜之哀伤”，无情地折断。
他庞大的身躯，倒在了自己守护了一生的、金色金字塔的废墟之上。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太空野狼的战士们，冲进了提兹卡城仅存的最后一座图书馆。
他们用火焰喷射器，将那些承载了万年智慧的孤本与卷轴，一本本地，化作了飞舞的灰烬。
他听到了那些野蛮的战士们，在焚烧知识时，发出的、充满了快意的狂笑。
而他，只能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毕生守护的一切，被彻底地、毫无意义地，付之一炬。
他的灵魂，在无尽的悔恨与不甘中，彻底消散。
两个未来。
一个是被永恒奴役。
一个是彻底的毁灭。
没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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