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西洋的海底,景象诡异。
当撒加的身影,如同一道骤然划破深海幽蓝的流星般出现时,他那湛蓝色的双眸瞬间收缩了。预想中的,并非此处。在他的想象中,海皇波塞冬的神殿,或者至少是海将军的某个据点,该是那种深沉、古老、充满未知海洋气息的宏伟废墟,或是由珊瑚与海藻构筑的奇特迷宫。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座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熟悉的宏伟海底神殿。
高大的廊柱,并非海石的自然雕琢,而是以某种深邃的矿物精雕细琢而成,其纹理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圣域十二宫中的巨柱如出一辙,带着一种被时间磨砺的沧桑感,却又在海底水压的洗礼下,显得愈发坚不可摧。盘旋的阶梯,层层叠叠,直上高穹,其间甚至雕刻着与圣域壁画风格相似的古老图腾,只是那些图腾此刻环绕的不再是雅典娜的圣徽,而是隐约可见的海浪与三叉戟。更甚者,神殿中央那条通往巨柱、延伸至更深处殿堂的宽阔大道,都与圣域教皇厅前直抵女神殿的道路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无疑是加隆的手笔。一种刻意的、充满挑衅意味的模仿,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加隆,正在按照撒加曾走过的道路,或者说,撒加曾渴望的道路,一步步地前进。这份诡异的熟悉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撒加的心脏。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被海水浸润的殿堂,光线透过海水的折射,呈现出一种幽暗而梦幻的蓝色,使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却又无比真实。空气中弥漫着海洋特有的腥咸与潮湿,但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股腐朽而邪恶的气息,那是属于沉睡千年的海皇苏醒后,所带来的古老而磅礴的黑暗。
“真是让我等得太久了,我亲爱的兄长。”
一个熟悉到让撒加灵魂都在战栗的声音,从北大西洋之柱那巨大的阴影中传来。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海龙加隆,披着海龙的鳞衣,仿佛与周遭的海洋融为一体,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他并未穿戴头盔,那张与撒加一模一样的脸上,正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充满了邪气的笑容。
那是撒加最熟悉的笑容——十三年来,每当他内心的恶念占据上风时,每当他凝视镜中,看到那扭曲而疯狂的面孔时,浮现在他脸上的,便是这张脸。同样的面容,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灵魂。此刻,这张脸在加隆的身上,显得那么自然,那么贴切,仿佛这邪恶的笑容,才是他与生俱来的印记。
撒加的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压下那份因重逢和眼前面孔而带来的巨大冲击。他知道,在这样一座充满暗示的神殿中,面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弟弟,任何一丝的情绪波动,都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突破口。他必须坚守住黄金圣斗士的尊严,和身为雅典娜战士的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威严,如同不容置疑的审判者:“加隆,你可知罪?为何要解开女神的封印,唤醒海皇波塞冬,将世界拖入战火之中!”他试图用圣斗士的身份,用“正义”的道德高地,来压制住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恶魔。
加隆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轻蔑地挑了挑眉,那双与撒加同样蔚蓝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他摊开双手,姿态放松,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悠然地在神殿中踱步,深蓝色的鳞甲摩擦着海底的微光,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罪?”加隆重复着这个词,语调轻柔,却又饱含讥讽,“我何罪之有?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继承了兄长您未完成的伟大事业罢了。”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如同雷霆般轰击在撒加的耳畔。撒加的瞳孔骤然紧缩,这句话,直指他心中最深的痛楚。他继承了自己未完成的“伟大事业”?那“事业”是什么?是篡夺教皇之位,是支配圣域,是颠覆雅典娜的统治,是让世界陷入混乱,是他曾经被邪恶支配时所渴望的一切!
加隆猛地转头,目光如毒蛇般,精准而无情地盯住了撒加。那眼神中的锐利与洞察,仿佛能看穿撒加所有的伪装与挣扎。
“倒是你,撒加。你凭什么,以‘正义’的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加隆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先前的慵懒,而是充满了嘲弄与怨毒,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直扎撒加的心头。
“十三年了!你霸占教皇之位,欺骗了所有的圣斗士,愚弄了整个大地!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亲手刺杀了前教皇史昂,将挚友艾俄洛斯逼上绝路!你流的血,难道比我少吗?你犯下的罪,难道比我轻吗!”
每一个控诉,都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精准地刺入撒加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伤疤。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的、被邪恶意志所支配时犯下的罪行,那些他每日每夜都在忏悔的梦魇,此刻被加隆血淋淋地全部翻了出来,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也展现在他自己的审视之下。他曾经试图用“善”的一面来掩盖和弥补,用“正义”的假象来麻痹自己和他人,但加隆的话语,如同撕碎了所有遮羞布的狂风,让他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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