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比外部血色森林更加令人绝望的领域。
感知的剥夺,是首先且最致命的打击。浓稠如血粥的雾气不仅剥夺了视线,更将神识牢牢锁死在周身数丈之内,仿佛给他们的灵魂戴上了沉重的枷锁。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声音,除此之外,万籁俱寂,这种死寂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折磨。他们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困在了一片永恒的、蠕动的血红之中。
林晚竭力维持着长生鉴的运转,鉴面上清光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试图在这片能量的泥石流中为他开辟出一条细微的“安全”路径。但这消耗巨大无比,仅仅是维持这种程度的感知,就让他额头青筋暴起,神魂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他能“看”到的,也只是脚下有限范围内能量相对平稳的“垫脚石”,至于更远处,依旧是混沌一片,充满了不可预测的风险。
环境的恶化紧随而至。脚下的积水越来越深,冰冷刺骨,很快便没过了膝盖。水底并非坚实的泥土,而是柔软、粘稠、仿佛能将人吸住的淤泥。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将腿从淤泥中拔出来,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不安的声响。空气中那股混合了万年墓穴阴冷与空间扭曲的怪异气味愈发浓烈,吸入肺中,不仅带来生理上的不适,更隐隐搅动着他们的神魂,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眩晕感。
“这鬼地方……”赵苓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虚弱,她紧握着林晚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即便是她筑基中期的修为,在这种环境下也感到举步维艰,体内的真元消耗速度远超平常。《青灵化风诀》在此地几乎失去了用武之地,风的灵动在粘稠的雾气和淤泥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林晚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长生鉴反馈回的、极其有限的信息上。突然,鉴面清光微微一颤,示警般地波动了一下——前方左侧,那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浑浊水域下方,隐藏着一团极其隐晦、但本质阴寒邪异的能量反应!
“停!”他猛地拉住赵苓,低喝道。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而,还是晚了半步。或许是林晚刚才拔脚时带起的微弱水流波动,或许是生灵的气息终究无法在这片死寂中完全掩盖——
“哗啦——!!”
一声剧烈的水响猛地炸开,打破了这片天地的死寂!
就在他们身旁不到一丈远的水面下,一条粗如成年男子大腿、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苍白、表面覆盖着滑腻粘液的巨大怪虫,如同潜伏的噩梦,猛地窜了出来!
它没有眼睛,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在身体前端,长着一张足以吞下整个人头的、布满了数圈环形利齿的恐怖巨口!巨口张开,内部是更深沉的黑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速度快得如同闪电,径直朝着站在稍前位置的林晚的腰部狠狠咬来!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小心!”
林晚瞳孔骤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骨境的肉身反应发挥了作用。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地,将拉住赵苓的手猛地向后一甩,同时自己腰腹发力,脚下在淤泥中狠狠一蹬,凭借强大的肉身力量,硬生生向后倒掠出去!
“咔嚓!”
怪虫的环形利齿猛地合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之声,咬在了空处。但那带起的恶风,依旧刮得林晚腰间衣物破裂,皮肤生疼。
两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狼狈地摔倒在齐腰深的冰冷泥水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那苍白怪虫一击不中,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嘶鸣,庞大的身躯扭动着,似乎还想再次发动攻击。但它似乎对离开水域有所顾忌,只是在原地焦躁地翻腾了几下,搅得泥水四溅,最终缓缓沉入了浑浊的水下,再次隐藏了起来,只留下水面上几个缓缓旋转的漩涡。
惊魂未定!
林晚和赵苓从泥水中挣扎着站起,浑身湿透,沾满了腥臭的污泥,模样狼狈不堪。但比外表更狼狈的,是他们的内心。
后方,是那不知何时会失去耐心,或许会强行闯入的恐怖存在,其威压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前方与左右,是这片感知被剥夺、环境极端恶劣、并且潜藏着未知致命生物(如那苍白怪虫)的死亡沼泽。
能量混乱,限制了他们施展大型遁术的可能。地形复杂,让他们寸步难行。
他们拼尽全力,以为闯入了生路,却不过是从一个绝境,跳入了一个更深、更诡异、更令人绝望的全新困局之中。
前后无路,进退维谷。
希望,仿佛被这浓稠的血雾与冰冷的泥沼,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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