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垂下眼帘,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后怕:“请公公回禀皇上,奴才多谢皇上垂怜。昨夜…昨夜确是惊梦连连,总梦见那些…那些道士的…和瓜尔佳贵人持剑的模样,吓得醒了好几次。细节…细节奴才不敢再回想,只想尽快忘了才好。”她巧妙地将自己的异常归因于受惊后的正常反应,再次强调了自己“想要忘记”的态度。
顾问行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面色苍白,眼带惧意,不似作伪,便笑着宽慰道:“贵人放宽心,噩梦几日便好了。皇上已加派了慈宁宫周围的守卫,定保贵人安稳。那起子乱臣贼子,自有国法处置,您就安心休养便是。”
“是,谢皇上隆恩,谢公公。”云澈低声道谢。
送走顾问行,云澈虚脱般地坐回榻上,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与康熙的隔空博弈,远比直面文玉的剑锋更让人心力交瘁。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个陷阱,每一个眼神都需要解读。
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他知情,他在看,但他不会主动介入,而是要看她如何选择、如何应对。这既是一种冷酷的考验,也可能是一种利用——利用她作为鱼饵,引出更深的大鱼。
而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皇帝设定的剧本,扮演好这个“受惊过度、渴望遗忘”的贵人,同时独自面对来自暗处的致命威胁。
接下来的两日,云澈在慈宁宫偏殿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汤药一碗碗地送进来,她安静地喝下。宫女们沉默地伺候,她亦沉默地接受。她强迫自己看书、写字、做女红,努力表现得平静,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唯有自己知晓。
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
第三日白天,显得格外漫长。云澈的心神不宁达到了顶点。她几次走到窗边,看向钦安殿的方向,那里已被粘杆处和内务府的人彻底清理把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晚膳她用得很少。宫女退下后,她独自坐在灯下,听着更漏滴答作响。
子时越来越近。
去,还是不去?
最后一个时辰,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将命运完全寄托于康熙的算计和可能存在的“保护”上。她必须去,但不是去赴约,而是要去搏一线生机——或许能窥得一丝对方的虚实,或许能找到破局的关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但她绝不能毫无准备地去。
她迅速行动起来。先是从太医开的安神药包里,悄悄取出几味药材——朱砂、麝香,量极少,研磨成粉,混入香囊。这东西关键时刻或许能扰乱对方心神或追踪犬的嗅觉。她又将一根尖锐的银簪紧紧攥在袖中,聊作防身。
时间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吹熄了室内的烛火,假装已然安睡。
悄无声息地走到后窗,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慈宁宫的守卫似乎主要集中在前院和宫门,这偏殿后方临近小花园,巡逻的间隔稍长。
看准一个空隙,她咬紧牙关,凭借着原身记忆中那点微末的爬树技巧,极其笨拙且惊险地从窗口翻出,落地时险些扭伤脚踝。她屏住呼吸,紧贴着墙根的阴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路躲躲藏藏,专挑最偏僻的宫道和小巷。她对皇宫布局并不十分熟悉,只能凭着大致方向和对危险的直觉,朝着钦安殿后巷摸去。
夜里的紫禁城空旷而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在青石路上,更添几分阴森。
越是靠近钦安殿,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似乎就越重。明明已经清理过,但那种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仿佛仍萦绕不散。
终于,她看到了那条狭窄的后巷。这里比想象中更加黑暗,两旁高墙耸立,月光几乎无法照入。
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呼呼的风声穿过巷弄。
云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进去,只敢躲在一个拐角的阴影里,死死盯着巷口。
子时正刻更响敲过。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戏弄她?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她疑窦丛生,几乎要以为对方不会出现时,一个轻飘飘、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在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云澈姐姐,你果然来了…真是守时呢。”
云澈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瓜尔佳文玉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不足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是一身娇俏的宫装,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她竟然能如此逼近而不被察觉!
云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银簪:“文玉!你…”
“嘘…”文玉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笑容甜美,“小声点哦,姐姐。虽然这里的守卫暂时被引开了,但动静太大,还是会惹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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