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抖了抖袖口的琉璃碎光,那点冷韵刚沾上青布就被夕阳烘成暖金色。林晚星把梅花玉佩塞进荷包时,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玉佩裂缝里的草木线还在长,针尖大的嫩芽正拱着绣线往外钻。
“老赵叔磨染刀的动静不对。”程野踢开脚边的槐树叶,晾布架后的磨刀石声跟打鼓似的,“往常都是‘滋啦滋啦’,今儿咋跟锯木头似的?”
林晚星扒着晾着的青布往屋里瞅,正对上老赵叔举着染刀往门楣上钉贝壳的场面。那贝壳巴掌大,螺旋壳上缠着海草编的绳结,绳结缝里还塞着片晒干的紫菜。
“叔,您这是干啥呢?”林晚星话音刚落,老赵叔手里的贝壳“啪嗒”掉地上,壳面突然亮起蓝莹莹的光,像谁把星星碾碎了涂在上面。
程野弯腰捡贝壳,指腹刚蹭到壳纹就被烫了下。那蓝光跟活物似的往他手腕爬,转眼就在墨色纹路里缠出圈海浪形状的亮线。
“遭了遭了!”老赵叔抢过贝壳往水缸里按,“这是‘听海螺’,昨儿从染海漂来的贝壳堆里刨出来的!”他说话时袖口滑下来,程野瞅见他手腕上也有圈淡蓝色的光痕,跟自己手背上的海浪线一模一样。
林阿姨端着梅子酱从灶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朱砂色的酱渍。“快尝尝,”她往青瓷碟里舀酱,“我往酱里拌了你们带回来的琉璃月露,酸里带着点月亮的凉味儿——”话没说完,碟子里的梅子酱突然咕嘟咕嘟冒泡泡,酱色慢慢褪成半透明,里面竟浮着细碎的贝壳影子。
程野盯着酱里的贝壳影,突然想起《诸天染经》残页上的图。那页纸边角被虫蛀了,剩半截字写着“贝壳染海藏古谣,织光为线引潮来”,配图是个浮在海上的巨型贝壳,壳缝里往外冒彩色的线。
“染海的地图在这儿!”林晚星突然指着《染经》残页惊呼。老槐树的影子正好落在空白处,叶影跟朱砂字叠成个海螺形状,壳尖指着砚台里的墨汁——墨汁表面不知啥时候浮起层七彩的油花,正慢慢聚成艘小船的模样。
老赵叔把听海螺往窗台上一搁,螺壳“咔嗒”裂开道缝,飘出阵混着咸腥味的歌声。那歌声轻飘飘的,像有人拿海藻在你耳边挠痒痒,歌词含含糊糊听不清,就听见“织女星沉海底”“染缸翻作浪头高”几句。
“这是染海的古谣!”程野摸出光阴梭,梭子上的琉璃月纹突然发烫,槐木纹理里渗出的绿线跟螺壳歌声应和着,在半空织出串水珠形状的光链。光链坠地的瞬间,院角的青布堆“哗啦”散开,露出块巴掌大的蓝色碎布——布面上用银线绣着艘沉船,船帆上的花纹跟听海螺壳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林晚星捡起碎布,发现布角缠着根银线,线尾系着片指甲盖大的贝壳片。她对着阳光一照,贝壳片里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戴着斗笠站在浪尖上,手里的染棒往海里一搅,顿时冒出满海的彩色泡沫。
“得去染海找织谣人。”程野把碎布往怀里一塞,光阴梭上的绿线突然往院门指。老赵叔往门框上挂了串干海带,说是染海潮气重,带点陆上的草木气能挡灾。林阿姨往他们荷包里塞了包晒干的梅子,“这梅子用琉璃月露腌过,到了海上要是听见怪声,嚼一颗就能压住耳鸣。”
刚踏出院门,程野就觉得脚脖子发凉。低头一看,裤脚不知啥时候缠上了圈湿漉漉的海草,草叶上还挂着颗亮晶晶的水珠——水珠落地时“啵”地炸开,溅起的水花在青石板上画出条往海边去的箭头。
“跟紧点!”林晚星拽着他往箭头方向跑,跑过三条巷子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回头一看,整条巷子都被齐膝深的海水淹了,水里漂着无数发光的贝壳,壳面上的光纹连成串,正好组成条通往码头的海路。
码头上停着艘怪船。船身是整块巨大的贝壳,壳缝里长满会发光的海藻,船桅杆是根磨得光滑的珊瑚枝,枝头上落着只羽毛半透明的海鸟。那鸟看见他们,突然展开翅膀,翅膀上的羽毛竟拼成幅地图——正是《染经》残页上画的那片漂浮着巨型贝壳的染海。
“上船吧,织谣人在等你们。”船头站着个穿海藻裙的姑娘,她头发里缠着银色的鱼线,每根鱼线末端都系着枚会唱歌的贝壳。姑娘抬手撒出把碎贝壳,贝壳落地时化作浪花,托着贝壳船慢慢漂离码头。
程野刚踏上贝壳船,就觉得脚底发烫。船板上的贝壳纹突然亮起,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字——那些字跟《染经》上的朱砂字长得很像,只是笔画里都掺着波浪线。林晚星摸出绘魂笔,笔尖刚碰到船板,笔端的嫩芽就渗出绿色的汁液,顺着古字的笔画往下淌,转眼就把那些字染成了会流动的水纹。
“你们身上有草木染的气息。”海藻裙姑娘递来两枚海螺哨,“染海的古谣被星屑派的机械螺吞了大半,现在只剩沉在海底的‘织谣贝壳’还记得完整的调子。”她说话时,船舷外突然冒出个巨大的水泡,水泡里映着个机械螺的影子——那螺壳上全是齿轮,正“咔嚓咔嚓”地啃食着漂浮在海里的彩色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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