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碾过最后一块碎石子的时候,林晚星突然“哎呀”一声攥紧车把。程野赶紧捏闸回头,就见她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底直皱眉——不知什么时候沾了块暗红的泥渍,搓了半天愣是没搓掉。
“别动了,青海湖的泥巴认人。”程野笑着往她车筐里塞了包湿巾,“上次王鹏在湖边摔了一跤,裤腿上的印子洗了三回还在,后来他媳妇以为他在外面搞外遇,追着他打了三条街。”
林晚星“噗嗤”笑出声,湿巾刚碰到鞋帮,那泥渍突然顺着纹路晕开,变成个小小的格桑花形状,吓得她手一抖,湿巾掉在地上。“又来?这镯子刚安分没俩小时,泥巴也开始成精了?”
“不是成精,是舍不得你们走。”秦砚骑着车从后面追上来,冲锋衣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缝的格桑花,针脚整整齐齐的,像是被人用细针一点点挑过,“我爷当年在归墟河底留了记号,凡是沾过守河人气息的东西,都能记事儿。”
程野突然踩了脚刹车,盯着路边的指示牌眯起眼。牌子上写着“距黑马河乡3km”,旁边用红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还翘着个小尾巴,跟他昨天在溶洞石壁上看到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牌子……”林晚星也停下车,“咱们昨天路过的时候根本没有。”
“时间缝补得再严实,也有漏针的地方。”程野掏出手机对着牌子拍照,相册里突然弹出条新消息,是租车铺老板发来的,就俩字:“谢了。”后面跟着个槐树叶的表情包。
秦砚突然“嘶”了声,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是块奶糖,糖纸皱巴巴的,跟他昨天在归墟河底捡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糖纸背面多了行小字:“记得给爷爷带瓶青稞酒。”
“我爷的字迹!”秦砚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钱包夹层,“他肯定在这儿待过,这糖是他留的!”
林晚星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喊:“快看!”三个人抬头,就见漫山遍野的格桑花突然往一个方向倒,像有人在花丛里跑,带起道粉白色的浪。风里飘来股淡淡的奶香味,跟刚才粗瓷碗里的奶皮一个味道。
“是秦晚星!”林晚星蹬着自行车就追,帆布鞋上的格桑花印记在阳光下亮了亮,“她肯定还在这儿!”
程野赶紧跟上,车筐里的香皂罐“哐当”撞了下车把,他低头一看,母矿碎块正在罐底转圈圈,把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林晚星的后背上,像谁悄悄洒了把星星。
追到半山腰时,花海突然停下不动了。林晚星跳下车往花丛里钻,刚走两步就“哎哟”撞在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是个穿藏服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格桑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姐姐你跑啥呀?”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辫子上的银饰叮当作响,“这些花不能踩的,是秦奶奶种的。”
“秦奶奶?”程野走过去,“你认识秦晚星?”
小姑娘突然捂住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秦奶奶说,等有人问起她,就把这个给他们。”她从竹篮底下摸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个简易地图,标着黑马河乡的位置,旁边画了个啤酒瓶,旁边写着“三瓶”。
秦砚拿起信纸,手突然顿住——纸页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跟他刚才咬过的奶糖纸边缘一模一样。“是我爷的习惯!他思考的时候就爱咬纸角!”他翻到第二页,上面是篇日记,字迹跟笔记本上的如出一辙:
“1975年7月15日,晴。晚星说想吃炕锅羊肉,多加洋芋片。归墟河的水今天格外暖,像她带的酸奶。”
“1975年7月16日,阴。母矿碎块找到了,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晚星把格桑花种子撒在了河边,说等花开了,就知道春天来了。”
“1976年3月,雪。晚星走了。我在湖边种了好多格桑花,她肯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字:“砚之,等你看到这些,我应该在看槐花了。记得给你奶奶带块奶糖,她最爱吃甜的。”
秦砚的眼泪“啪嗒”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林晚星拍着他的背,突然发现小姑娘不见了,竹篮留在原地,里面的格桑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槐花,还带着新鲜的香气。
“她早就走了。”程野把饼干盒盖好,“这些是留给咱们的念想。”他往山下看,突然发现黑马河乡的方向飘着个气球,红底白字写着“欢迎回家”,气球线牵着辆三轮车,车斗里堆着满满的槐树枝。
“租车铺老板!”林晚星指着三轮车,“他在那儿!”
等他们骑到镇上,三轮车已经停在一家杂货铺门口。胖老板正蹲在地上卸槐树枝,看见他们就站起来笑,露出两排白牙:“刚摘的,新鲜着呢。”他指着旁边的麻袋,“秦工去年托我种的,说等他孙子来了,让你们带点回去。”
“我爷……”秦砚刚要说话,被老板塞了瓶青稞酒,标签都磨掉了,瓶身上刻着个“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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