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杨戬抱臂的身影如同一尊冷硬的石雕,对我举杯示意的动作毫无反应,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但那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肌肉紧绷,以及周围空气中那六名天兵监控光束微不可察的偏移,都告诉我,他听见了,并且在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我不以为意,将举着的茶杯缓缓收回,递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汤带着山野的清气滑入喉咙,稍稍抚平了识海中因姜氏残响带来的翻腾。茶是普通的沂蒙山野茶,水是小桃清早打的井水,但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这寻常的滋味却显得格外珍贵。
“啧,热脸贴冷屁股。”羲和小声嘀咕着,重新坐回烤架旁,试图把那些半生不熟的肉串抢救回来,但动作明显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槐树下的杨戬和地窖的方向,金色的瞳孔里残留着惊悸。
金乌则彻底怂成了一团金色的毛球,紧紧抱着它那黑屏的直播设备,缩在院子最远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远离一切是非。小桃看看我,又看看杨戬,最后选择蹲在红泥小炉边,默默地添着炭火,让茶汤保持沸腾,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安全区。
獬豸公堂的清辉虽已收敛,但那股古老的法则之力并未完全散去,如同一个无形的结界,将栖心民宿与外界彻底隔绝。院内的时间流速都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被拉长,充满了压抑的等待和不确定。
我知道,杨戬的妥协是暂时的,脆弱的。他就像一头被古老规则束缚住的猎豹,随时可能挣脱枷锁,露出利齿。我必须在他失去耐心,或者归墟裂缝再次出现不可控异动之前,找到姜玄留下的线索,那所谓“罗盘核心”。
而线索,极有可能就在二楼,我那间一片狼藉的卧室里,在那件星空西装袖口的破洞之中。
但如何避开杨戬无所不在的监控?他的机械义眼即使闭合,其感知范围也绝对覆盖整个民宿。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或空间扰动,都可能瞬间引来雷霆打击。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茶杯,看着袅袅升起的水汽,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小桃,”我放下茶杯,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院内所有人都听见,“去地窖,取一小坛去年埋下的‘醉仙酿’来。”
小桃愣了一下:“昭姐?现在……喝酒?”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槐树下的杨戬。
“不是喝,”我淡淡道,“杨戬将军麾下的天兵弟兄们值守辛苦,虽不食人间烟火,但这酒气蕴涵些许天地灵气,闻之亦可提神醒脑,算是一点心意。”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是解释给小桃听,也是说给杨戬听。表达善意,降低戒心,同时也是一个试探——看看杨戬对“地窖”这个敏感地点的反应。
小桃“哦”了一声,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走向通往地窖的那扇小门。那扇门被粗重的锁链缠绕着,上面贴满了朱砂符咒。
就在小桃的手即将触碰到锁链的瞬间——
槐树下的杨戬,虽然没有睁眼,但一股冰冷的气机瞬间锁定了小桃!
那六名天兵眼中的蓝光也骤然亮起,齐齐转向地窖门口!
无形的压力让小桃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发白,不敢再动。
“地窖,是禁区。”杨戬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容置疑。
我心中微沉,果然,他对地窖的戒备是最高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小桃,那就不用地窖的酒了。去厨房,把咱们自己酿的桃花醉拿一坛来吧,那个香气足。”
小桃如蒙大赦,连忙缩回手,快步跑向厨房。
杨戬锁定她的气机这才缓缓收回,天兵眼中的蓝光也恢复成监视模式。
这个小小的插曲,印证了我的猜测:地窖是绝对的红线。那么,二楼的卧室,虽然刚才出现了能量异动,但在杨戬目前的评估里,危险等级或许相对较低,至少不是需要立刻封锁的“源头”。
接下来,需要制造一个合理的、短暂的机会。
我重新拿起一块新的羊肉,穿在铁签上,走向烤架。“羲和,火候不对,肉都老了。”我语气平静,如同在讨论最寻常的厨艺。
羲和正没好气地跟一块烤焦的肉筋较劲,闻言抬头,金瞳里满是不爽:“有本事你来!这凡间的破炭火……”
“我来就我来。”我打断他,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炭夹,蹲下身,开始拨弄炉中的炭块。“炭火之道,在于心静。气躁,则火浮;神凝,则火稳。”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块烧得正旺的炭夹出来,放在炉边晾着,又夹了几块新炭填入炉心。
这个动作看似寻常,却让炉火的亮度瞬间发生了变化,光与影在院子里交错移动。
几乎同时,我暗中催动天衡印,一股极其微弱的、模拟炭火能量波动的青光,如同游丝般散逸出去,并非指向二楼,而是巧妙地干扰着院子中那几个天兵监控光束的能量感应场。这种干扰极其细微,如同水面的涟漪,不足以触发警报,但足以在短时间内,让它们的感知精度出现极其微小的、可预测的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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