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稀释的血液,缓慢地渗透进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弥漫着血腥与焦腐气味的客厅里,投下几道苍白无力的光柱。
光柱中,尘埃与未散尽的怨气缓缓浮动。
沈沅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脸上已经干涸发硬的血迹,是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地毯粗糙的纤维,那上面浸染的大片暗红,也是陈默的。
视线所及,是那片人形的、已经不再流淌新鲜血液的阴影,和旁边一小堆散发着恶臭的、漆黑的灰烬。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她胸腔里那颗狂跳过后疲惫不堪的心脏,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结束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类似漏气风箱的声音,比哭更难听。
目光缓缓移动,落在脚边不远处。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那里,上面也沾染了几点暗红。
钥匙……
那个盒子。
陈默至死都想要隐藏,那个怪物(小娅)在意识混乱时依旧本能渴望的……盒子。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探究和某种不祥预感的好奇心,如同藤蔓,从心底废墟中悄然滋生,缠绕住她几乎麻木的神经。
她必须知道。
知道这一切荒谬而恐怖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撑着发软的双腿,沈沅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过粘稠的噩梦。她绕过陈默的尸体,尽量不去看那个触目惊心的空洞,踉跄着走向书房。
书房里还保持着之前的凌乱。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那个深色的、巴掌大小的木盒,安静地躺在里面,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锁。
沈沅拿起盒子,很轻。她将染血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锁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束用红绳仔细捆好的、枯黄但依旧柔顺的长发。
几张有些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笑容温婉,眉眼间确实与“小染”有五六分相似,这就是小娅。
还有一本薄薄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沈沅的指尖拂过那束头发,冰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气息。她拿起那本笔记本,纸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卷曲。
她翻开第一页。
是陈默的笔迹。日期,是在小娅因病去世后大约三个月。
「三月十五日,阴。小娅离开第九十七天。房子空得可怕。梦里总是她最后瘦脱形的样子。他们说时间会冲淡一切,都是骗人的。痛苦只会沉淀,发酵,变成更深的沼泽,把我往下拉。我快窒息了。」
「四月二日,雨。遇到一个游方的道士,很古怪。他说……他有办法让我再见到小娅。我知道是假的,是骗术。但我竟然……心动了。我是不是疯了?」
沈沅的心慢慢沉下去。她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后面的记录开始变得断续,笔迹也时而潦草,时而工整,显示出记录者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五月十日。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城南老城区,待拆迁的那片。说那里阴气重,‘东西’容易存活。还给了我一张符,说能暂时稳住‘它’……我去了。我按照他说的,午夜子时,带着小娅生前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还有……还有我从她墓前……取回来的一捧土……」
看到这里,沈沅的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我成功了……或者说,我造出了什么东西。它穿着小娅的裙子,站在废墟里,背对着我。我喊它的名字,它回过头……那张脸……很像小娅,但又不像。眼神是空的,冷的。它叫我‘默哥’……我本该害怕的,但我没有,我只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我把她带回了家。」
「我叫它‘小染’。干净的,染上我颜色的小娅。它很听话,大部分时间很像小娅。但它需要‘吃东西’……一开始是生肉,后来……后来是别的东西。我害怕了。我想送走它,但那个道士消失了。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开始变得不稳定……它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充满了贪婪……」
「阿沅要回来了。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把小娅的东西藏了起来。我得稳住‘小染’……我告诉它,阿沅只是暂住,很快会走。但它好像不信……它看阿沅的眼神,让我害怕。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把一个怪物带回了家,还差点害了阿沅……」
最后一页的日期,就是前几天。笔迹混乱不堪。
「它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它开始模仿小娅生前的习惯,甚至……开始试图占据小娅的一切。它问我爱不爱它。我不敢回答。我害怕它,也厌恶它,但看着那张脸……我又忍不住心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混蛋。阿沅发现了不对劲,她在查。我该怎么办?镜子……对,家里的那面古镜……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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