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梨香院,比往常更显静谧,只闻得窗外几声零落的虫鸣。
薛姨妈却毫无睡意,手里虽捻着一串蜜蜡佛珠,那珠子转得又急又乱,全然失了平日的节奏。
烛光下,她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目光时不时瞟向坐在对面灯下,正安静地翻看一本账册的女儿。
宝钗穿着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绫袄,青缎子背心,头上只簪一支素银簪子,通身上下不见半点奢华,却自有一股沉稳端凝的气度。
她看得专注,偶尔提笔在册子上标注几笔,神态平静无波,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薛姨妈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里更是焦灼得如同滚油煎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府里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规矩一日严过一日,往日里那些大家子惯常的奢靡应酬、人情往来,如今都被死死按住。
连她这客居的姨太太,都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
这让她如何能不心急?
“金玉良缘”之说,本是她们薛家进京最大的指望。
薛家是皇商,听着风光,实则地位低微,全仗着祖上积荫和宫中些许人脉维系。
丈夫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儿子薛蟠又是个不成器的,闯祸比本事大。
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容貌才德俱佳的女儿身上,指望着她能攀上贾府这门高亲,日后也好帮扶娘家,重振薛家。
原本瞧着,王夫人是乐见其成的,宝玉那孩子也对宝钗颇为敬重。
可如今……老太太这般雷厉风行,整顿家风,分明是要励精图治。
这样的门第,对未来宗妇的要求,恐怕就不再仅仅是“贤良淑德”、“会管家”那么简单了。
更何况,那林黛玉……虽身子弱,可才情相貌亦是顶尖,又得了老太太青眼,宝玉待她更是不同……
越想,薛姨妈心里越慌。那佛珠捻得越发快了,指甲掐进掌心尤不自知。
宝钗虽垂眸看着账册,母亲那坐立不安的气息,又如何察觉不到?她心中暗叹一声。
母亲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无非是担忧那“金玉良缘”生变,担忧薛家前程。
她轻轻合上账册,抬起眼,声音温和如常:“妈这么晚还不歇着,可是有什么心事?”
薛姨妈见她终于抬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也顾不得许多,倾过身子,压低声音道:“我的儿,你怎地还如此沉得住气?
你没见这府里如今是什么光景?规矩大过天!老太太的心思,深似海!
我瞧着,那林丫头近来往老太太跟前走得越发勤了,宝玉又是个实心眼的……
你,你也该多上上心,常在宝玉跟前走走,多在老太太、你姨太太面前尽尽孝心,显显你的好处才是!
总不能……总不能让我们之前的盘算落了空啊!”
她语气急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虑。
宝钗静静听着,脸上并无羞赧,也无愠怒,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她伸手替母亲斟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妈,先喝口茶,定定神。”
见女儿这般不温不火,薛姨妈更是气结,声音不由拔高了些:“你!你叫我如何定神?
你哥哥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娘儿俩今后的依靠在哪里?
难道真要回金陵去,看着那点祖产坐吃山空?或是任由你哥哥把那点家业败光?”
“妈,”宝钗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哥哥近来,不是已然收敛了许多么?
自那日程先生当堂以律法震慑之后,他虽未必立刻改了性子,可出门胡闹的时候确是少了。
前儿我瞧他带回来的账本,竟也能坐下来看上一两个时辰。可见,并非全无指望。”
薛姨妈一愣,想起儿子近来似乎确实安分了些,虽仍谈不上上进,但至少没再闯出大祸来。
可她旋即又摇头:“就算蟠儿稍有长进,可咱们薛家的根基,终究是薄了!如何比得上这国公府的门第?”
“妈,咱们薛家是商贾起家,这是事实,无可更改。”
宝钗的目光清亮,看向母亲,“但商贾亦有商贾的立身之道。
女儿近来帮着料理些家务,翻看旧年账目,发现咱们家在江南的几处织坊、当铺,若经营得法,收益未必就薄了。
只是以往哥哥无心于此,家中又无得力之人精细打理,才日渐萧条。
如今既知不足,何不从此处着手?若能将祖业整顿兴旺,咱们薛家,又何须全然仰仗他人鼻息?”
她顿了顿,语气更缓,却字字清晰:“至于宝玉……他心地纯良,女儿自是知晓。姨母待我们亲厚,女儿也感念于心。
只是,婚姻之事,讲究门当户对,两厢情愿,更关乎一生福祉。宝玉的性子,妈也是知道的,他志不在此,厌恶经济仕途,女儿……
女儿也并非那等只知风花雪月、不论柴米油盐之人。若强行捆绑,日后……未必是佳偶。”
这番话,如同冰水,缓缓浇在薛姨妈焦灼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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