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的断腿在骨胶与阴苔的滋养下,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愈合。骨缝间渗出的灰黑色菌丝如同细小的锁链,将断裂的骨骼牢牢缠结,每一次愈合都伴随着刺骨的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皮肉下钻动。他坐在石室的草堆上,看着自己那条逐渐消肿的腿,皮肤下隐约可见暗紫色的血管,像极了矿坑岩壁上那些扭曲的地脉纹路。
“这便是……沈大人给的恩赐?”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腿上的皮肤,触到一片冰凉。三日前,沈退亲自来到石室,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菌核塞进他掌心——那是心网的种子,一种能寄生在生灵识海边缘、悄无声息传递情绪与念头的邪异造物。
“用它,织一张网。”沈退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网住流云仙城的每一丝贪婪、恐惧与怨恨。这些东西,比灵石更有用。”
赵坤握紧菌核,感受着那东西在掌心微微搏动,像一颗活物的心脏。他想起自己在宗门时的日子:被师兄们呼来喝去,任务失败时被罚去清理丹炉废渣,藏在床板下的那枚小还丹,是他攒了三个月月例才换来的保命符,却在沈退最狼狈时给了出去。那时他想,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能积点善缘。
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善缘,不过是提前押对了赌注。
七日后,赵坤拄着骨杖,出现在流云仙城的北城门。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些矿灰,瘸着腿,活像个从矿场逃回来的苦役。守城的弟子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一样扎人,却并未多问——这种底层修士的生死,从来无人在意。
他没有回宗门分配的杂役房,而是拐进了城南的污巷。这里是仙城的阴影,赌坊、黑市、廉价的皮肉铺子挤在狭窄的巷道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血腥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赵坤熟门熟路地钻进一家挂着醉鬼窝木牌的酒馆,掌柜的是个独眼的胖子,人称瞎老三,以嗜赌和放高利贷闻名。
“哟,这不是赵坤吗?什么时候变成瘸子了?”瞎老三用独眼看他,嘴角撇出一丝嘲讽,“还以为你死在哪个矿洞里了,怎么,回来给老子送赌债的?”
赵坤从怀里摸出半袋碎灵石,拍在柜台上,声音嘶哑:“来坛烧刀子,再要碟卤豆干。”他当年欠了瞎老三三两灵石,这笔钱在他失踪后,早已被当成了坏账。
瞎老三掂了掂灵石袋,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没多问,转身去打酒。赵坤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看着酒馆里晃动的人影:一个输光了家当的散修正揪着自己的头发撞桌子,嘴里咒骂着运气;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眼神警惕;还有个粉衣女子,涂着艳俗的胭脂,正用钩子般的眼神勾着来往的客人。
这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长着毒草。
赵坤假装喝酒,指尖悄悄捏碎了那枚黑色菌核。菌核化作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雾,顺着酒杯里的酒液蒸腾而起,飘向正在柜台后算账的瞎老三。瞎老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并未察觉一丝冰凉的气息已钻进他的识海,像种子落在了肥沃的土壤里。
这是心网的第一颗种子,种在贪婪与暴躁的土壤里。
接下来的三日,赵坤如同一只潜行的耗子,在仙城的阴影里穿梭。
第二颗种子,他种给了铁牢的看守刘五。刘五负责看守宗门的外门弟子刑房,是个出了名的色厉内荏之辈,最爱克扣犯人的口粮,却又怕得罪有权有势的弟子。赵坤趁他在巷尾调戏卖花女时,将掺了菌粉的劣质熏香丢进了他的衣襟。当晚,刘五便做了噩梦,梦见无数瘦骨嶙峋的手从牢房缝隙里伸出来,抓他的脚脖子。
第三颗种子,落在了贫民窟的野狗身上。那是个没名没姓的孤儿,靠捡垃圾和抢夺为生,眼神像狼崽一样狠。赵坤给了他半块发霉的肉干,看着他狼吞虎咽时,将菌液抹在了肉干的碎屑上。野狗很快开始失眠,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对谁都充满了敌意,打架时下手也愈发狠辣。
心网的脉络,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蔓延。
赵坤每日午夜都会躲在破庙里,用沈退教的法子,将指尖刺破,滴一滴血在特制的骨片上。骨片会泛起淡淡的灰光,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念头:瞎老三在想“明天怎么把张寡妇的房子赢过来”,刘五在怕“上次克扣的丹药被发现”,野狗在恨“为什么那些修士能穿绫罗绸缎”……这些情绪像浑浊的水流,顺着心网的脉络,源源不断地汇入矿坑深处。
沈退坐在骸骨王座上,指尖轻触身前悬浮的一面菌镜。镜面由无数灰黑色菌丝交织而成,上面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颗心网种子,闪烁的频率对应着宿主的情绪波动。
他闭上眼,放任这些情绪涌入识海。
贪婪像灼热的岩浆,灼烧着他的感知;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怨恨像锋利的碎片,切割着他的神魂……这些肮脏、粗粝的情绪,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真实。比起宗门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这些赤裸裸的欲望,反而更像修仙者的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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