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时日,仿佛被院中流淌的阳光拉长了,又似从指尖悄然溜走。
在洛秋宁的陪伴与教导下,罗修尘的心境悄然转变,也渐渐识文断字,不再如往日那般孤寂。
这几日,院落里除了石锁沉闷的落地声和清水的淅沥声,更多了少女清亮的讲解声、落子声,以及偶尔气急败坏又带着笑意的争辩。
此刻,洛秋宁正指着棋盘上一处,小巧的下巴扬着,得意得像只偷吃了鱼的小猫:“看吧看吧!就说你这一步是自投罗网!罗大将军,你的先锋军没啦!”
罗修尘拧着眉,死死盯着那片“阵亡”的黑子,古铜色的脸上透着不甘,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找不到词,那副较真又吃瘪的模样,让洛秋宁笑得更欢了。
她笑得眼角弯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点一下他那紧蹙的眉心:“喂,小石头,输棋而已,脸绷得比石锁还硬干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他额前碎发的刹那,院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
笑声戛然而止——
洛秋宁的手指僵在半空,罗修尘几乎是出于本能,身体先于意识
——他猛地起身,瞬间将洛秋宁护在身后侧方,整个人如同一张骤然拉满的弓,眼神锐利如鹰隼,射向院门方向。周身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面对危险时的警惕与冷厉。
院门口,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两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深色锦袍,面容威严,目光沉静如古井,正负手看着院内景象,看不出喜怒。正是洛秋宁的父亲。
身旁的青年身材挺拔,眉眼与洛秋宁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硬朗,气质冷峻,他目光扫过棋盘,掠过洛秋宁尚且停在半空的手,最后牢牢锁定了姿态戒备、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的罗修尘,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寒意。
“爹?哥哥?”洛秋宁回过神来,慌忙放下手,从罗修尘身后绕出来,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像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洛云舟的目光在罗修尘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探究。罗修尘在他的注视下,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只是将那份下意识的攻击性缓缓收敛,变回沉默的顽石。
“你的禁足期到了。”洛云舟开口道,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转向女儿,“看来这几日,你并未闲着。”
洛清源则冷哼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罗修尘身上,冷冽如刀,带着明显的不善。
院落里方才轻松欢快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洛秋宁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兄长洛清源看向罗修尘的眼神让她心头一紧。她连忙上前一步,稍稍挡住了兄长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禁足解了?太好了!爹,娘亲她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我正想去看看她呢!”
洛云舟闻言,神色略微缓和:“嗯,她时常念你。既然禁足已解,便去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我现在就去!”洛秋宁如蒙大赦,立刻应下。她回头飞快地瞥了罗修尘一眼,见他依旧像根标枪般立在原地,垂着眼睑,侧脸线条僵硬,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最初封闭冷漠的少年。
她心中莫名一涩,想说什么,却在父兄的目光下无法开口,只得低声道:“我……我先去看娘亲。”
说完,她低着头,快步向院外走去。经过罗修尘身边时,裙摆微漾,带起一丝微风,却没有停留。
洛云舟深深看了罗修尘一眼,并未多言,转身离去。洛清源在经过罗修尘面前时,脚步微顿,目光如冰棱般刮过,留下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这才转身跟上。
方才还萦绕着笑语和棋盘硝烟的小院,骤然间只剩下罗修尘一人。阳光依旧明亮,石桌上的残局犹在,甚至对面石凳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的温度和气息,但一种冰冷的寂静迅速蔓延开来。
他站在原地,如同化作了院中的另一尊石锁,良久,才缓缓抬起眼,望向空荡荡的院门,眸色深沉,所有刚刚被温暖融化的棱角,似乎又在那审视与冰冷的目光中,重新冻结,变得更加坚硬。
…………
静室之内,暖香袅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安神香的气息,混合着窗外几枝晚开桂子的幽香,宁静得让人心头发软。
禁足半月未见,洛秋宁心中思念愈浓,轻步踏入母亲房中时,眼眶不禁微微发热。窗边软榻上,苏映雪正执卷闲读,午后日光透过细竹帘筛入,在地面投下斑驳柔和的光影。
“母亲……”洛秋宁语声轻软,透着依恋,“您还好吗?这半月女儿未能来看您。”
苏映雪放下书卷,她目光温柔如水,细细端详洛秋宁的脸庞,仿佛要将这半月未见的时光一一补回。阳光映照下,她眼角细微笑纹也显得格外柔和。
“看来这次禁足,倒让我们宁儿有些不一样了。”她将女儿拉到身旁坐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语气温蔼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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